但这几日荆州局势有变,关羽败退麦城,覆灭在即,东三郡的亲魏势力蠢蠢欲动,郡内接连发生好几次叛乱,声势远盛当初。
这几日,刘封带兵四处救火,已是忙得焦头烂额,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想孟达与申耽二人。孟达手握有四千东州兵,战力颇为不俗。而申耽乃是本地好强,在上庸之地影响力可谓颇大。
他心道,倘若能借得两人之力,则可事半而功倍了。
故而这几日刘封每日在府中设下酒宴,刻意笼络二人。二人虽然怨恨刘封,然而在表面上也给足了面子,几天来皆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气氛大好。
刘封毕竟年轻,看不出他二人纯属虚与蛇委,还以为自己的诚心感动了他们,竟开始推心置腹起来,许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居然一股脑得都向二人倾诉。
“这关羽也真是,当初他围攻樊城,来求本将派遣援军。那时上庸山郡初附,大军怎可轻动?枉本将还劝他不要冒进,他不领情便罢了,还写信给父亲狠狠告了本将一状!哼哼,你们且看,他这般刚愎自用,今日终吞下恶果了吧!”
孟达望着主座上那个一脸兀自幸灾乐祸的英武青年,心中暗骂:“真是有勇无谋,不知唇寒齿亡的的粗鄙武人。”
不过刘封按兵不动,倒是符合他保存实力的想法,他本待打个哈哈过去,熟料边上的申耽忽道:“只是眼下前将军败退麦城,若是不去救援,只怕事后汉中王那边不好交代啊。”
孟达向对面瞟了一眼,再一次腹诽道:“申耽这厮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自然希望我和刘封一起派兵南下,最好就此再不回来,如此一来,你就能再投魏国了……”
他转头再看刘封,果然见刘封脸上现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真是个举棋不定的废物!”
孟达一边腹诽,一边装出关切的表情,劝道:“少将军且听达一言。前将军在魏吴联合夹击之下,只怕大势已去,我等即便出兵救援,成与不成只在两可之间。”
他咽了口口水,又道:“何况上庸守兵毕竟有限,派兵多了,则上庸危险,万一被攻破那就是我等守将之责;倘若派兵少了,面对魏吴十万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只怕前将军未救到,我等反倒辱于敌手。故达以为,一动不如一静,少将军只需谨守门户,也不失为大功一件。”
刘封闻言,如梦初醒,一拍大腿道:“不错,若非子度之言,本将险些误了大事!来,举杯,本将敬你一杯!”
申耽也偷偷觑去面有得色的孟达,心道:“呸!好你个孟子度,竟说得这般大义凌然。还不是舍不得手中那些私兵,想要保存实力。”但既然刘封已经表态了,他也不便再坚持,免得露出马脚,只是一味敬酒,以示恭敬。
孟达到了上庸后一味伏低做小,哪里被这般恭敬对待过?故而来着不拒,一口接着一口,不曾停歇。他酒量本不甚佳,在两人连番劝酒之下,已是有了七八分醉意。
恍惚中,他想到在座三人于攻取上庸一事皆有功劳,刘封是主公义子自不必提;申耽保留原职如故,还加封正北将军;而自己竟然不仅毫无封赏不说,连原有的宜都太守一职也被一个叫樊友的无名小辈顶了去。
想到此节,孟达不胜伤感,忽叹息道:“想我孟达对主公忠心耿耿,他却将我丢在此地不闻不问,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可以再回蜀中,得见家人。”说罢,伏案沉沉睡去。
他这番话有怨恨刘备之意,申耽闻言大惊失色,觑眼向刘封望去,却见刘封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孟达酒后失言,怨恨刘备,刘封也有些物伤其类。
想当年,为支援父亲夺取益州,他刘封与诸葛亮、张飞等人各领一军溯流西上,一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立下了汗马功劳。益州初定,当时关羽受封荡寇将军,他则领了副将中郎将,两人之间只差半筹,彼时是何等的志得意满!
然而到了汉中之战结束,父亲进位汉中王,大封群臣。关羽不过镇守之功,得以受封前将军;而自己取了东三郡,拓地千里,父亲竟然只给自己晋了半级,做个副军将军而已!
其间落差之大,一度令他暗自神伤。他可以不和张飞比,可以不和马超比,但他一定要和关羽比。谁让关羽当初出言不逊,说自己是什么螟蛉之子!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他自长大成人后,早已学会将心事深藏,等闲不再与人分享,也渐渐淡忘当初所追求之物。只是——
刘封一直认为造成父亲态度迥异的始作俑者,是因为刘禅那小子。因为那小子的出生,夺走了父亲对他的关爱,夺走了旁人对他所有的关注。
待想到刘禅此刻正安安稳稳坐于王太子之位,尽享他流血流汗的成果,刘封不由得怒火中烧,青筋暴突。
就在他自怨自艾之际,一名士兵禀上前报道:“启禀少将军,门外有一拨骑兵护着一名使者,说是自益州奉汉中王之命宣慰上庸而来。”
接待朝廷使者向来为地方上十分紧要之事,但眼下刘封正在气头上,只摆了摆手,不耐烦道:“领他们去驿馆歇息,就说本将身体不适,有事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