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观的门紧闭着,张玉良敲了几次,无人来应。他于是便沿着围墙绕着道观走,也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倒是看到院子中有几株夹竹桃在开花,红的、白的都有,花朵硕大,在一片青翠的植物中间倒是显得醒目,风一吹,有些花朵便在风中打着转儿下坠,倒是把几只在院子中低低飞行的粉蝶吓了一跳。
一无所获,张玉良有些泄气,一屁股坐在赵玉颜旁边的石阶上,他忽然感觉有些饿了,便拿出水与饼干来,递给她,她接过水,退回饼干。
“听,你仔细听,你侧耳倾听,风中有很多声音,屋檐下的风铃、小鸟的啁啾、蝈蝈的鸣唱、呼儿声、唤母声……只要你用心去听,一定可以听得到你妈妈的声音。”
赵玉颜闭上眼睛,把耳朵对准风过来的方向。
“闻,你认真闻,你轻嗅细闻,风中有很多的气味,水稻成熟时、鲤鱼跃出水面时、橘子由青转橙时、睡着时、醒来时……只要你用心去闻,一定可以闻得到你妈妈的气味。”
赵玉颜睁开眼睛又闭上,缓缓地、深深地呼吸。
“我真的听到了妈妈的声音,也闻到了她的气味,她真的还活着。”赵玉颜兴奋地睁开眼,眼睛里流光溢彩。
“对,她还活着。”一个黄钟大吕般洪亮的声音道。
赵玉颜和张玉良吃了一惊,忙回头察看,只见一位长髯飘飘的道长正晗道微笑看着他们。张玉良吃惊地叫了一声,“道长!”道长朝他挥手致意。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你妈妈还活着,也许她还会到青城观来还愿。”
“道长!”赵玉颜毕恭毕敬地问,“请教道长,我妈妈现在何方?”
“天机不可泄露,况且我也不知道!”
“请教道长道号。”
“玄真。”
“他时可否登门拜访?”
“有缘自然是可以相见,但他日再见之时,我可能并不在青城观了。”
张玉良把赵玉颜送到别墅时,夕阳已经落尽了余晖,天色开始暗淡下来,风微微有些凉,星星开始在天际闪耀。赵玉颜在她的记事本上写道:妈妈,你失踪已有72小时了,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还活着,因为我在风中甚至听到了你的声音、闻到了你的气息,青城观的玄真道长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妈妈,不久你将会平安归来,那时,我们可以一起青城观看看,玄真道长说你是会去还愿的。但是,妈妈,你到底是去了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与爸爸都非常担心你,尽管他从不显露对你的爱,但是我知道,他是爱你的。告诉我,你会平安归来,等你回来,我决定带你去美国玩一下,去看看落基山脉、科罗拉多大峡谷、佛罗里达的黄金海岸,还有德克萨斯漫山遍野盛开的蓝帽花。告诉你,我在等你平安归来。
王吟瑜失踪的一开始的24小时赵淮南还是乐观的,深夜直播的西甲联赛皇家马德里对阵巴塞罗那,他照看无误,并在巴塞罗那4:2获胜之后就着一碟花生米喝了一杯茅台。也没有想到要给王吟瑜打一个电话,其实,他也不用亲自打,他的秘书每隔两小时都会给王吟瑜打一次电话,这么说来,她至少也有10来个电话没有接了,这样想,他的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之前,赵玉颜提醒过他,说她妈妈的电话打不通了,他当时不以为意,认为这不过是王吟瑜一如往常的小小恶作剧罢了——好在家人的焦虑中找到自己不可或缺的价值感与存在感。这样的恶作剧,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做过,远的不说,单说半年前,她和几个朋友自驾游去了西藏,又从西藏去了新疆,手机在途中掉入雅鲁藏布江,她也没有想着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没有办法,他给新疆与西藏的警方都报了警,警察最后还是根据她更新的微博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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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京华时报》、《长江晚报》还有其他一些网络媒体的记者等在江南春集团楼下等着采访赵淮南时,他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江南春集团第二大自然人股东失联可不是一件小事情。看来,昨晚看球赛是过于乐观了,但问题是,他不乐观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其实,昨天晚上他一直是在等王吟瑜的电话,就连看球赛时,也在惦记这个电话,他睡得并不踏实,不断地从梦中惊醒,不断地翻看手机,看看有没有漏接了她的电话。记者们一见到他,便将他围了起来,“请问赵总,江南春集团的大股东失联对集团意味着什么?”“请问赵问,这次事件对江南春集团收购绿如蓝集团会产生何种影响?”他朝记者们挥手,“记者朋友们,感谢大家对江南春集团的关注,相关信息正在进一步核实之中,稍后,集团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届时欢迎大家参加。”他在助理的帮助下从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照相机丛林中艰难跋涉而出,匆匆上楼。
“记者们是怎么知道王吟瑜的失踪的?”赵淮南带着怒气问助理。
“是联合证券的人召开记者会发布的,昨天也通知您了。”
“那联合证券的人是怎么知道王吟瑜失踪的?而且,即便是王吟瑜真的失踪了,也不应当是由他们来宣布,那是警方的事情。”
“这个,这个他们应当是越权了吧……”助理嗫嚅道。
“他们宣布王吟瑜失踪时,你在哪里?”
“我就在记者发布会现场。”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或是你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阻止了,可是他们不听,我也通知您了,您也没接电话。”
“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做,就紧盯着联合证券,这帮家伙也太心急了,总是那么未卜先知、让人生疑,要是最后王吟瑜自己走回来了,看他们还怎么说?”
赵淮南现在是焦头烂额。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江南春集团第二大自然人股东王吟瑜失踪的事情,舆论大致是在怀疑赵淮南杀妻独吞股份,群众这样想,也不无道理,因为在京华市这样的案例也并不罕见。赵淮南想,如果王吟瑜再不露面的话,他这一世的清白怕是难以洗干净,而此时此刻,他的清白其实已经一点也不重要了,他只是担心她的安危。他隐隐感觉,她这一次的失联与她西藏、新疆之行的失联并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已然下定决心,如果王吟瑜还活着,在今生往后里,赵淮南决定一定会好好待她,不会再以不温柔、执拗或是其他任何他说过的或没说过的理由冷落她,就像当初他们恩爱过的那样。如果她真的要求他不与周如香来往,他也会那么做的,让来自偶然认识的周如香再回到偶然认识的地方,尽管周如香身上有许多她所没有的芬芳,但周如香并未表现出要与他厮守到岁月尽头的渴望,所以,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终究还是匆匆的过客。这些他都想好了,她是他的亲人,他不能没有她,他们家也不能没有她。他向上帝保证,只要她能活着,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还有,如果王吟瑜再不出现,他们一手续创办的江南春集团将要落入他人之手。前几年,江南春集团经营上遇到困难,一家叫联合证券的投资银行入股江南春,投资30亿,占股20%。但这30亿并不好拿,因为投资协议上有个特别约定的条款,也就是对赌条款,如果江南春集团在三年内不能收购绿如蓝集团并使其上市的话,那么,赵淮南的30%的股份以及王吟瑜的20%的股份将悉数归联合证券所有。到那时,赵淮南与王吟瑜将会被自己创办的江南春集团扫地出门,一无所有。
眼下,正是绿如蓝集团IPO的关键时期,投资人江南春集团必须做出董事会决议——对绿如蓝集团注资。王吟瑜这一失踪,从理论上讲江南春集团是可以召开董事会的,但如果联合证券也不出席董事会,那么董事会从理论上来讲就无法召开。助理反馈回来的信息是:联合证券表示,他们出席董事会的唯一条件就是王吟瑜也出席,他们一点也不担心有人联想或是怀疑王吟瑜的失踪与他们有关系,并说:人活多年,就当快乐多年,然而也当想到黑暗的日子,这些家伙居然引用圣经《传道书》来为自己开脱。
当年与联合证券签协议时,王吟瑜就竭力反对。反对的理由简单而线性——江南春集团眼下是有些经营困难,但也不至于奄奄一息、无药可救,通过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投资、放缓扩张速度、加速回笼应收账款,是可以改变经营困境的。即使放在现在来看,王吟瑜的这番理论都是无比正确的,但是赵淮南不听,认为那是出于她过于谨小慎微、畏葸不前、见识短浅的女人天性,眼下江南春集团面临的问题不是资金问题,而是市场份额太小、扩张直至取得市场定价权才是他们唯一正确之选,赵淮南的规模扩张理论是当时的主流理论,在当时看来,也并无不妥之处。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王吟瑜侧过身用硕大的臀部构筑了一道固若金汤的防线——这符合她对不听话的丈夫的一贯惩罚原则,当然这也意味着身体的惩罚已经迁就于原则上的退让,这是他们之间的游戏,宁愿被她科以身体上的惩罚,他也不愿在公司经营方向的大是大非问题上对她作丝毫的让步。以后的事实已然证明:若不是被资本裹挟着进入巨大的命运漩涡,他们怎么选择都是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