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已的身世,顾险峰还是在考上京华大学之后才发现的。那应当是一个暮春的午后,多年之后,顾险峰依然记得。那并不是一个周末,也并不是他应当回家的日子,但是他失恋了,需要找一个避风港,所以,他回家了。
照理说,顾险峰这样的人,在京华大学是没有理由会失恋的,但事实的确如此。他在大学里,也依次谈过几个女朋友。第一个女朋友,是法学院有名的院花,清秀婉约,身材玲珑,也不知道顾险峰是出自内心真诚的爱慕,还是看到同学们前赴后继一个个倒在追求院花的漫漫征途之中而心存悲悯、从而激发了强烈了征服欲望,院花倒是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云雾缭绕、半拒半迎,当然,与院花携手在校园里散步,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声誉。就这样,若即若离了一个学期,第二个学期一开学,院花一反常态,要求他给她打水、打饭、打扫床铺,打理她作为女皇的一切事务,并借此向外界宣布她对他所拥有的一切主权。顾险峰是一个爱自由的人,院花的要求等于剥夺了他的天性,他落荒而逃。
沉寂不久,顾险峰的第二段爱情之花翩然绽放。女主是京华大学成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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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的张芳华,顾险峰是张芳华的初恋,张芳华处处显露出慈母般的光泽,她是那么善解人意,闪耀着母性的光芒,以至于顾险峰一见她,就想睡在婴儿的摇篮里。这本是一段金玉良缘,但是时间不对,顾险峰幼稚而晚熟,而且,他那个年纪,处于虚荣心的峰值,当听到同学流露出对成教学院不以为然的神色时,也出生了张芳华配不上他的念头,这段爱情最终成了流殇。
本以为,上述爱情,不过也只是情窦初开年纪对爱情的好奇心泛起的微澜罢了,双方虽说是花前月下、携手暗相期,并没有永结连理的信念、比翼双飞的决心 ,总之,大家都把好奇当成了爱并被其所驱使、爱得肤浅而草率。但没有想到的是,在毕业季的那个梅雨夜,喝醉了的顾险峰无比想念张芳华,想念她回眸一笑,定格在九月的晚照,想念她在向他的来自张望,却假装欣赏初秋的晴朗,想念她头发上沾染的缥缈橘子花香,正如他在这样一个雨夜思念她时的黯然神伤。
不遂人愿,当顾险峰再回首发现张芳华所给予的短暂爱情正是他这一生苦苦寻觅与等待的爱情时,张芳华已经毕业,并已经在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了。他抱着破镜重圆、再度春风的美好愿望找到她时,却发现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她冷若冰霜,并未对他的幡然醒悟、迟到的成熟表现出任何兴趣,仿佛他们从不相识、她从未爱过他一样,并未等他开口说些忏悔或是绵绵长长的情话,她已然知晓了他的来意,她冷冷地丢下一句,“我心他属,不用再来。”就把他独自一人落在江南多云欲雨的五月里。
于是,顾险峰便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失恋。
那天,回到家,顾险峰发现他父母居然是在餐厅里喝酒,喝得都不少,杯盘狼藉,面红耳赤,两人都太投入了,对顾险峰的回家浑然不觉。
“峰儿的到来是个意外,不过,既然他来了,我们就要对他负责。想当初,我是死活也不愿意去那个地方,可是你不听,非得哄骗我去,说什么顾家十代单传,香火要延续,只要有个孩儿,无论他来自何方,都会待他如己出,待我如往常,可是,事到如今,20多年都过去了,峰儿都这么大了,你居然又要怪我!你摸摸你的良心,这么多年,我哪里对不起你?”顾险峰妈妈抹着眼泪说。
“唉……悔不该当初。”顾险峰爸爸转过脸去,一条荡荡悠悠的清亮的鼻涕挂了下来,他也不去擦,还是她帮他擦去,“唉……当年是我叫你去的,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我鬼迷心窍,非得说什么十代单传这样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都是我害怕世人知道我不能生育,要掩人耳目,还有啊,我也怕失去你啊……峰儿小的时候,我的心倒是安稳,但是,最近几年,悔恨一直在啃啮我的心……你可知,我愈是爱你,便愈是深陷悔恨的泥沼而无法自拔,唉……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峰儿……”
夫妻俩在泪眼朦胧间遥遥相望,他也凄恻怅惘,她也哀伤彷徨,两人抱头痛哭。
本不欲去,但顾险峰想看看这么些年,张芳华到底过得可好,也想看看此张芳华是不是彼张芳华。在向东律师事务所旁边的小酒馆,张玉良和陈向东选了一张靠窗的八仙桌,这还是提前和老板打招呼的,晚上是小酒馆人气最旺的时候,一桌难求,有时要等上半天,好在张玉良与老板是老乡,而且还打过招呼,这样老板便给他们留了张桌子。老板问他们是不是还是老三样,张玉良说是的,先来三样吧,还有两个人要来,来了再点吧。
不一会儿,张芳华便来了,顺带裹挟着一路的香气,这饭店她也来过,算不得陌生,她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陈向东的旁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杯口便落下她的红唇印,如雪地上落下的茶花花瓣,她朝张玉良动了动手指,算是打了招呼。她扫视了桌子上的几个菜,转头问陈向东,“怎么没有点酱牛肉?”“说是要等你来点,老板现切现做,才能保持牛肉的鲜香。”陈向东讪讪道。
谈笑风生间,顾险峰就到了。顾险峰看到张芳华的那一刹那,恍若梦中,往事如昨,他有一种想过去抱抱她的冲动。但张芳华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便垂下眼,默默地小口啜饮着茶水。顾险峰尴尬地坐在张玉良身旁,思绪已经溯流到他与她相识的初夏。
含笑花开放的时候,从院花网织的爱情中抽身的顾险峰好生苦闷,他不知道这样的抽身是对还是错,他也没有朋友,他也奇怪,为何像他这样一个令人瞩目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朋友。但也不全是,张玉良也算得上他半个朋友,但当友谊自然而然、无须栽培便渐入佳境时,他又选择抽身,要故意冷落张玉良,他也不知道为何他是这样的乖张。但那天,他在羽毛球场遇到了张芳华,她扎着马尾辫,额前与耳鬓还飘散着几缕头发,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她光华照人。他本不想打球,但他却径直走过去,抱着一种被拒绝的心情问,“打球吗?”她看着他,她的星光闪亮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影子、地平线上的暮光、初夏的飞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