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五弦展开木牍,面色大变,其上寥寥五个字。
“虞侯弑夏君。”太史伯阔步入明堂,惨笑一声,持刻刀自刎。
虞伯勃然大怒,抬手去接平天冠,他并不在乎王权更迭的方式,他只在乎加冕为王,从此,顺者昌,逆者亡。
虞伯股肱之臣南宫断权衡利弊,公正谏言:“天下初定,民心未归,恐怕对王上多有揣测,史家之言胜过悠悠之口,非禅让完成王权更迭不可。”
献鼎之臣东郭五弦弯腰捡起太史伯遗落刻刀,道:“虞侯,老臣愿为史官。”
谏言之臣西门半甲哂笑一声,道:“东郭大人想越俎代庖,恐怕不妥,史官讲究一脉相承,有子孙传子孙,无子孙传兄弟,无兄弟传弟子。”
明堂门口有人手握空白木牍,被虞人武卒拦截住,有些惊恐
(本章未完,请翻页)
。西门半甲与虞伯细声说道:“王上,那位是太史仲,我父亲曾为他摸骨,称其骨子软。”
虞伯挥手示意虞人武卒放太史仲进来,又授意南宫断口头传述:“少康无道,对内劳民伤财,对外穷兵黩武;虞侯有德,上承天意起兵,下顺民心覆夏。”
太史仲秉持刻刀,端正虔诚刻字时,想起先生南史教诲,所谓史官,公正如羊,存正舍曲,去伪求真;又想起先生将史官刻刀托付给西门甲,西门甲为兄弟三人摸骨,大哥骨子硬,三弟骨子傲,唯有自己,骨子最软。
最后一笔落下,太史仲正衣冠,直脊梁,面北二路。北是明堂,天子坐明堂,天子死明堂!
“夏历七十四年,春三月三,虞侯弑夏君。”言罢,太史仲撞柱而亡,血染木牍,字迹分明。
太史叔跳下石羊背,走了几步,见子修亦步亦趋,笑道:“不必送了,你要的东西,放在草堂内,去取吧。”
子修咬牙问道:“非去不可?”
“小季,天下兴亡,多少人奴颜屈膝,总得有人站着吧,”有卑微史官,握贫贱刻刀,以倨傲姿态,陈慷慨之词,“宁溘死以求正兮,岂能为苟活而歪曲!”
“臣死夏君!”斯人已逝,徒留余音回响。
这太史一门三子哪。
卑微史官可记史,贫贱刻刀不可改史。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南宫断以虞王朝史官身份记载: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妖妃池鸯,蛊惑少康。纵情声色,遨游酒池;吆喝犬马,獠猎夏山。少康无道,天下苦矣;少康无道,天下伐之。
国之将兴,必有祯祥;祥瑞鹿蜀,亲近虞侯。镇守西陲,抵御二狄;上承天意,下顺民心。虞侯有德,天下幸矣;虞侯有德,天下归心。
虞伯终于如愿以偿戴上平天冠,“侯”字去掉,换一个“王”字,再择良辰吉日完成封禅大典,“王”字可更为“天子”。
从此,日月所照之地,皆为虞土;五谷生养之民,皆为虞臣。
西门半甲不合时宜说一句:“王上,夏人史官犹存。”
东郭五弦怔神,夏人史官犹存?谁呀?他忽然面色苍白,再不顾两朝柱臣难堪身份,质问道:“西门半甲,老太史南史退隐多年,你何必赶尽杀绝?”
“东郭大人这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呀,天下谁不知我父亲与南史大人情同手足,乃是患难之交,”西门半甲似笑非笑,朝虞伯拱手,道,“王上,臣下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南史大人不来,留他安享晚年。”
“报!”有虞人斥候策马赶来,与南宫断细语几句。
“南山南史,渡河而死。”南宫断陈述之际,察言观色,有人掩面叹息,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无动于衷,神态微妙,各自不同。
其实,南宫断还有一句没说。
南山老妪哀歌:“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