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是哪条道上的？”赶尸匠停下铃铛和锣声，抱拳问了句。
白离想了想，回应：“算是白道吧。”
“噢……那此处义庄可否？”赶尸匠听闻不是黑道，稍稍放松表情：“容我借宿下？”
“这里本就是无主之地，来者随意吧。”白离表示无所谓。
“多谢，叨扰了。”黑脸汉子抱拳，赶尸入义庄。
一排死人跳过门槛，绕开火堆，靠在了墙壁上立直。
白离饶有兴致，且不说如今赶尸匠还能找到生意做，光是这些尸体的保存手法就不一般。
人死后，尸体僵硬二十四小时后会逐渐缓解，继而开始腐烂，而在这个世界，尸体也是在开始腐烂的时间点出现异变，逐步转化为尸煞……显然这五个人都死了不止一天的时间，但现在也没有尸变的迹象。
黑脸汉子安置好客户后，听到白离说：“不介意，过来烤个火吧。”
正打算自己拾点柴火的赶尸匠收起火折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很麻利的拿出烹饪工具和一张面馕，开始热饼子和烧热水，等待过程中，开始闲聊。
“这位兄弟，衣冠楚楚，怎么会在义庄里过夜？这地方我也来过几次，往日都不会有人靠近。”
“在附近有些事做……放心，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是白道的人，不做杀人劫货的生意，相反，让我碰见这种人，基本上都算业绩的。”白离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倒是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赶尸匠。”
“哈哈，的确，这些年来，我这行不好做啊，关门了很多家，只有少部分的真正赶尸匠才能讨到一些活计。”黑脸汉子唏嘘道：“见不到也正常，我正常也不是在大炎里做生意。”
“哦？是在关外？”
“大多是在高丽，你也清楚，除了那边都不太平。”
“还真是稀罕。”白离说：“我还没出过大炎的国门。”
“不出的好啊，北域那边也是风雨飘摇，不是为了讨生活，我也不想出关，但没办法……”赶尸匠咬了一口面馕：“都烧成灰了，哪有尸体可以赶？”
“那你这尸体，是哪来的？”白离指着那五具。
“边关带来的，这些小伙子，都是守城士兵，是要送回家乡安葬，我和秋燕关的校尉有些交情，死在关外的好儿郎不少都是我送回来的，这路上啊我带回来了十八人，如今只剩下五个了。”黑脸汉子说。
“边关么……”白离皱眉。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不起尸？”赶尸匠咧嘴道：“那肯定是起不了的，因为边关有英魂碑啊……马革裹尸，英魂刻碑，送走了魂魄，留下的尸首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没残留的念想，是不会起尸的。”
“哦？按照你这说法，人死后，可请来僧众或是道士超度一番，不也不会尸变？”
“诶，就是这样。”黑脸汉子吹了口热水，咂咂嘴：“那些大户人家不都是这么做？各地僧众的超度法会可都是一场上百两银子，还不算上法事的消耗以及给僧众散的白事彩头，至于道士……游方道士太多了，有能耐的都在名山上，龙虎山、白云观、神霄派、梅山宗……这些才是真有本事的，可你有钱也未必能请得到，他们不乐意下山，说什么缘分未到，哪像那群寺庙里的和尚，给钱就办事，就当是给佛塑金身了。”
“嚯……”白离微微点头：“就怕请不到高僧超度，也请不来有本事的道士。”
“对的。”赶尸匠吃了半饱，说话也利索了许多：“所以平常百姓是没办法的，只能含泪付之一炬，留下点骨灰，送进墓地里，或者摆在家里，竖个牌位供起来……哎，换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在我老爷子那代，可没有会起尸的事啊。”
“过去是没有，但尸煞出现的理由，至今还不明。”
“放屁。”黑脸汉子冷哼一声，打断道：“放他娘的狗屁。”
“……”
“小兄弟，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官府说这话就是骗人的，普通老百姓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我就是吃这行饭长大的！”赶尸人竖起眉头，怒道：“起尸的缘由，就是因为死去的人不能安息！为什么不能安息？还不都是因为那皇帝干的好事！”
“皇帝？”白离摸了摸下巴。
“对，自从这皇帝继位之后，你不觉得整个大炎都不对了吗？”赶尸匠沉着表情：“我这行，算半个修行人，多少了解一些内情，过往我们这行都是跟城隍庙有交情的……人死后，需交由归阴司来管，带走魂魄，要么留在阴司中受罚，要么功过两抵，送入轮回，要么留在城隍中享阴寿……这可都是老规矩。”
“但这皇帝干了什么好事？”
“他把各地的城隍庙都拆了！换成他自己的雕塑，改成了天子庙！”
“坐在庙堂里，日日夜夜享受民生的香火孝敬，却什么事都不做！”
“这不！没了城隍庙，没了阴司，生死秩序乱了！才有了死人起尸！至今也不过才三十多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