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慢,脚下乱石土洼并不好走,还带着一个伤患。
原主身体偏弱,赵离忧虽然算是同龄人中比较瘦弱的,但也还是很沉,她扶着挺吃力的。
好在,赵离忧并未将重量全压在她身上,他喘息一直粗重,情况并不好,只是仍在全力撑着行走,地势较平坦的地方,只需支撑着盈珠借力就可以了。
但丛林的地形又怎么会是都平坦的,天气有些凉,可盈珠却出了一身热汗,但她没敢停,得走远一些,再坚持坚持。
沿着山坡一路前行,太阳西沉,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
在天色黑下来之前,盈珠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落脚的地方。
这是一处山背,旁边有几块大石,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隐约还能看到小溪里面好像有小鱼游动。
“就这里吧。”
盈珠把赵离忧挨着巨石放下,重量一卸,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重重喘息着,心里安稳了些,晚上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森林里了!
稍缓过气,她解下前面裙摆包裹的兜子,把先前摘的板栗掏出来,倒在赵离忧面前。
趁着还有些亮光,得赶紧找点吃的,她已经饿得前肚皮贴后肚皮了,再不找点吃的,估计要晕倒了。
又累又饿的盈珠拿起地上的板栗咬了一个口,剥开就迫不及待地一口吃下,嘎巴嘎巴的咬了起来。
当然,就这几口东西,根本无法填饱肚子,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完了,又黑又冷,没有打火机可真不方便啊,难道要钻木取火?”
“可又没钻木取火的木头,而且我不会呀。”
盈珠挠头,一脸苦逼,有个王爷爹还不如没有,一天好日子没过上,一穿过来就遇上这事,唉,命苦啊!
得先把火弄出来,昨天一个人害怕的缩在树上不敢动,现在有个人感觉没有那么恐怖了,先生个火,弄点亮出来吧。
她左顾右盼,开始寻找合适生火的柴火。
盈珠没有试过钻木取火,因为以前在21世纪,一个打火机能搞定的事情,谁会钻木取火。
当然,钻木取火她还是懂得的,她在电视和快手上看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视频,过程并不复杂,不过,对于她这样的手残党来说估计不简单。
她在四周晃了一圈,捡来了干燥的柴火和枯草。
捡起赵离忧扔在手边的刀,在干燥的枯枝上削出一个平面,再用刀尖挖出一个小洞,然后把一根木棍削尖,再把枯草围成鸟窝。
万事俱备,盈珠摩拳擦掌,开始踩着树干,来回搓动手里的木棒。
一开始,速度不错,双手飞快搓动,她都能看见摩擦处有烟冒出,她有些兴奋。
可惜,好景不长,手心来回搓动木棒,没多会儿就疼了起来,一疼速度就缓下来,那点烟也就没了。
盈珠龇牙咧嘴地看着红了一片的掌心,不甘心地再次重复。
半个小时后,双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啊,不行啦,手好疼,我的手要废掉了。”
她把绑在手上的布条拆了下来,为了保护手心,她特地用布条包住了,结果,不仅速度快不起,手心照样被搓得火辣辣的。
“草!什么鬼。”盈珠一脚把钻木取火的木头踢开。看快手上那些人钻木取火跟玩似的,没多会儿就弄起了火,可她弄了半天,除了冒冒烟,根本燃不起来,特么的,肯定是被剪辑怪坑了。
叹了一口气,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发呆,突然,手被石头隔了一下。
石头?石头!
电光火石间,盈珠想到了什么,她捡起石头有些激动,火石?天无绝人之路啊!
“啪啪”
她拿着两块石头用力敲了两下,果然火星四溅,哈哈,就回稳了。
捣鼓了半天钻木取火,竟然忘了这个方法。
盈珠兴奋之余,立即跑到刚才堆起来的枯草窝旁,用力敲起了火石。
“啪啪啪”
试了几次,却没能如愿的点燃枯草。
“……怎么不行呢?”盈珠急得抓耳挠腮,一张白净小脸弄得灰一道黑一道的。
坐在一旁的赵离忧半眯起眼睛看着前面这个女孩,很明显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
眼前的女孩虽然长相跟以前的谢盈珠一样,而且她也说了自己是谢盈珠,可他怎么不敢把眼前这个行为举止怪异的野丫头,和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联系在一起。
她到底在捣鼓些什么?
盈珠重新找来了一大堆干燥的枯草,贴近了草堆把火石敲得“噼啪”响,火花倒是挺大的,可草堆就是点不燃。
趴在地上半天的盈珠,把石头一扔,瘫坐在地上。
也许是因为有个伴,也许是有个比自己惨的多的人,以至于她的心态乐观了一些,这也许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原谅她的坏心思,至少现在自己已经不是最惨的了,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多了。
赵离忧喘息渐平,看了她一眼,似乎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指头长的小竹筒,扔了过去。
盈珠定睛一看:“这是……传说中的——火折子?”
“哎呀妈呀,你有这玩意儿,怎么不早拿出来啊?害的我在这捣鼓了半天。”盈珠是属于那种在不熟的人面前没什么话说,在熟人面前话多的人,怎么说她也扶了他一路,算是共患过难了吧?
在她心里已经算是熟人了,而且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也没有个人可以说话,现在遇到一个人,便再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盈珠心下一松,终于露出了很二的笑容,“有火折子太好了!”
其实她想到火,并非真为了板栗口感,而是在森林夜宿,火的作用实在太大了。
盈珠精神一振,打开竹筒的盖子,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吹了几下,竹筒里黑黑的东西居然真的发出了火光,就好像是点燃的香烟一般。
太阳西坠,余晖也看不见,山风呼呼,天色一下子就暗下来。
将烧红的火折子往干草上一放,吹了两下,火光点燃慢慢的变大了,又加了两把干草,火光一下变大了。
说起来她小时候还是在山里长大的,后来二十岁后才外出打工的,打工两年攒足了钱,准备年代回家过年,谁知道过马路被车撞了,再睁眼就到这了。
篝火“噼噼啪啪”燃烧着,盈珠盯着火光,思绪有些飘忽。
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火光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糟了,柴火烧完了。”
盈珠赶紧把火堆用石头围起来,要不然风一刮,把整个山林点着就麻烦了,把火堵起来之后在旁边借着火光捡柴火,捡了半个小时,干柴备足。
弄好之后,她跑到小溪边洗干净手,折了一片大叶子,捧了水来到赵离忧跟前。
“给你把药换一下。”
赵离忧腹部那伤口,当时怕血重新溢出,就直接包扎上了。
这样子等干了之后一撕,连血带皮都能拽下来。
“唉,这也没有条件,真怕得了破伤风,那样就糟糕了。”盈珠想起他的伤口一阵肉疼,就好像伤的是自己一样。
赵离忧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盈珠上前,解开他身上的布条。
这回赵离忧是醒着的,就好办多,不费什么力气,十分顺利。
布条上合着血其实已经开始凝结了,好在还未彻底干透,盈珠小心翼翼给揭开。
她光看就肉疼不已,但赵离忧没吭声,倒是揭到伤口位置时,身体猛一下绷紧了。
“很疼吧?我轻点。”盈珠嘴上说着,手上放轻了不少,心里还想着,你说人家穿越的人,不是什么杀手,就是神医什么的,来到古代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杀人救人,让她这个普通人来能干成啥?
赵离忧慢慢放松肌肉:“没事。”
没事那是不可能的,盈珠暗暗摇了摇头,她真怕他这伤再有个好歹,自己又剩一个人了,在这异世大陆慌得很,没有归属感,也不知道以后怎么生活下去。
在森林里生活不下去,去有人的地方,又怕被人识破身份,好难啊!
心里百转千回,手上却丝毫不耽误,很麻利的给他用水快速清洗。
虽然很想消消毒什么的,但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有啊!用生水会不会感染,也顾不上了,毕竟现在连个容器都没有,还烧什么开水?希望他的抵抗力够强吧。
暗暗嘀咕一声,我怎么也没有个金手指什么的?人家都是空间啊,灵泉,农场,再不济也有个系统,可她什么都没有!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绝地求生小说。
脑子里想的再多,手上还是淡定的清洗干净,该上药了。
盈珠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这是她之前趁着赵离忧没醒的那会,忍着恶心恐惧在那几个清河军身上掏了的,有伤药银钱匕首的,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啊!
嘴里嘀咕着,“我这也是逼不得已的,勿怪勿怪。”
不知道这伤药能不能消炎,毕竟止血不过治伤第一步罢了,消炎不给力后果非常严重。
赵离忧才十七,说起来还是未成年,要是这么死了,也实在是天妒红颜啊,其实想说天妒英才的,不过想想这颜值确实是天妒红颜啊!
再来就是如今还身处暗无天日的森林,两人同行,也能给她壮壮胆。
而且这人武功不错,别看他伤势不轻,盈珠并不小觑对方的手段,她已经脑补了一大推武侠小说的场景,比如捡个石子就可以打中几十米开外的兔子,随随便便给我杀个狼,应该也没问题,这就是一现成的保镖兼猎人啊!
这么一想,觉得这人救对了。
而且以她从原主的记忆中可以看出,眼前的人应该不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管他是好人坏人,总之在这森林里一个人存活希望太渺茫,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希望。
她就赌一把,就算死在这个美男手里,也比死在野兽的腹中强。
盈珠这边已经做好了以身饲鹰的准备,心里想的太多,但是手上还是一点都不耽误,十分麻利给赵离忧伤口厚厚撒了一层药粉,抱上刚才裁的一截里衣叠成的布,换下的布条等会儿拿去洗洗晾干再用吧。
“希望能早点好吧,要是有发烧的情况记得叫我。”
盈珠也是累得厉害,处理好赵离忧伤势,再次检查一次四周及火堆,就撑不住了,直接趴在石头边,小声打着呼噜。
两人安静的各自躺着,深秋的深山老林漆黑一片,除了那堆火,再也没有其他的光亮,连星星月亮都没有。
片刻后,本以为已经睡着的赵离忧睑睫动了动,无声的睁开眼睛。
赵离忧的目光,犹如那漆黑的夜一般深不见底。
伤口很疼。只是身体上再多的伤痛,也无法掩盖他的恨。
这一个月,他的人生翻天覆地变化,将他一下子从深渊打入更深的地狱。
得魏氏吩咐的下人,连薄棺都不给,一张破席卷了,直接将赵氏尸身扔至乱葬岗。
那天大雨倾盆,冒雨连夜急赶而归的赵离忧跪在泥泞,亲手扒开薄薄的黄土,扒开七八具同坑新骸,最后他扒开草席,看见一具不着一物的尸身。
赵氏一双眼睛大大睁着,死不瞑目,尸身淤青伤痕遍布。
赵离忧痛哭失声,满心悲凉。
他十七了,长大了,正在寻摸出路了,他打算再过几个月,就带他的母亲离开郁侯府。
郁侯冷漠,母亲失宠日子渐难捱,这公子之位,他毫不留恋,自己总能养活她的。
可现在,等待他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母亲竟是被人生生污辱而死的!
那个狼心狗肺的生父,阴险毒辣的嫡母,设计他母亲,死后就那么被破草席一卷,随意扔到乱坟岗。
倾盆的大雨,漆黑的夜,他满心刻骨恨意!
重新埋葬了母亲后,赵离忧提刀去了郁侯府,他等了两日,等到了魏氏携子出门赴宴。
要不是太过匆忙,他也不想让他们死的那么痛快。
他要将仇人一一亲手刃之,以祭奠母亲在天之灵!
魏氏还有一子,母亲被设计,少不了他这嫡长兄的份。
赵离忧逃离后,不等伤养好,就开始关注嫡长兄行踪。
锦州与清河联军大败,双方溃逃四散,魏氏嫡长子身边仅剩十名近卫,惊惶逃入定远山。
赵离忧尾随,伺机攻其不备。
只恨他到底伤未痊愈,又以寡敌众,血战一场,两败俱伤。
倒地时,头部重重地磕在石块上,他挣扎着还是晕厥了过去。
那时,赵离忧是极不甘的。
他还没复完仇!
侮辱害他母亲的仇人还没杀完,包括他那个高高在上生父!
但他实在是撑不住,眼前泛黑,失去意识。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死的,但没有。
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人给他止血包扎。他以为是在做梦,深山野岭哪来的人?就算有,怕是敌对取他性命来的。
不想却是真的,他侧头看去。
跳动的火苗映着那微微蜷缩睡得正沉的身影。
火光映照下,她侧脸看的很清晰。
她白玉的脸蛋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如同小花猫,似乎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她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她笑的时候,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
是那个昔日优雅雍容的郡主。她以前不是很讨厌他吗?当然他也讨厌她的高贵姿态。
不想,她会出手救他的命。而且她好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有那高贵的姿态,身上满是浓浓的烟火气,偶尔自言自语,说的都是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短短半天的时间,她就跟他熟的好像许久未见的熟人一般,她还总是做一些他看不懂的举动。
他赵离忧这一辈子,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有交情的朋友,旁人从不会帮他,他更不会帮人。
孤独跋涉十数年,不想到了背叛亲离的绝境,却有人愿意出手相救。
她不是极厌恶他的吗?她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不苟言笑的贵女吗?她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怎么会披荆斩棘,满身伤痕的走到自己面前,带着暖暖笑容的向自己伸出手,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他想她大概是被刺激的脑子反常了吧。
这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谢盈珠吗?除了那张脸之外,整个人都是陌生的,但他觉得似乎对现在的她并没有以前的讨厌。
眼前的女孩,是那么的怪异,而且一点都不顾男女之防,看着那张熟睡的脸还是以前的那张脸,不过此时的那张脸上再也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有的只是——嘴角挂着的一串口水……
有疑惑,有不解,赵离忧的目光有些复杂,定定看了半晌,才慢慢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