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看着法拉利如同一尾红色的箭鱼窜射出去，扬起一片朦胧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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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两点五十。距离最后一场半决赛还有十分钟。
路易是最后一个抵达检录处的。他的四个舍友——除去叶长安——在他后面唠唠叨叨，啰嗦了一路，什么“云遥很强大但也不要惊慌”“输了也没关系”之类的听上去就很丧气的话，搞得他几度转过身去企图让他们闭嘴。
“快点签到吧。”斩玉递过来一张表。
路易抓起笔草草地在星源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正准备把表还回去，他的手指却忽然僵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玄夜的签字上。
瞳孔微微放大，他不动声色地将表交给检录员，然后有些僵硬地放下笔。其间他偏过头，极快地扫了一眼玄夜。
那家伙依旧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抱怀靠在杆子上，腰间的铁链随意地缠了几圈，在地上拖了一小截，像条黑色的尾巴。
路易移开了目光，什么也没说。只是他忽然沉默了，周身的空气冷了下来。
远远地看见了云遥学院的四人。怀氏兄妹还是一如既往的跋扈，祁战像只小狐狸狡黠地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最后是一个面容坚硬的高个儿男生，看上去身强力壮。
“伙计，加油！”冷不丁江鹤颜在路易背后用力拍了一下，紧接着魏崖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下面是第二十九届市精英赛小组对决半决赛第三场，由星源学院对战云遥学院！”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路易和莫霜依对视一眼，一齐踏上了赛场。与此同时云遥学院也从对面登场，怀氏兄妹并肩走在最前面。
趁着走路的空隙，路易扫了一眼环绕山谷悬浮的大屏幕，发现对面那个高个儿男生是八年级的陈卫，属性为风。
最后八个人走至赛场中央，面对面站定。
路易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云遥学院对峙，他连怀鸢眼角的黑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暗暗攥了攥拳头，他发觉手心里满是冷汗。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路易不是神也不是机器人，不可能在强大的对手面前还镇定自若。只是一抬头看见防护罩外看台上一片墨绿色的海洋，看见星源学院的学生在加油呐喊，他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些许。
“下面我宣布——小组对决半决赛第三场，现在开始！”
出乎意料的，率先冲上来的并不是站在前端的怀氏兄妹，而是祁战。紫色眼瞳反射着阳光，他一个飞身扑跃上前，左颊的那道伤疤扭曲起来，竟显得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少年多了几分狰狞凶狠。
汹涌的火流从地面喷出，像是火山喷发的岩浆。星源的几人都无法飞行，好在路易右手作刀划弧，一堵燃烧的火墙拔地而起，火焰与熔浆交织融汇，一时间映得天地间都是一片灿烂的金红。
然而祁战却是扬手一挥，满地的熔浆瞬间腾起，在半空中凝聚幻化，一个人形生物逐渐成形。它全身燃着熊熊烈火，高达九尺，背后有六对巨大的翅膀缓缓张开。一对羽翼上绘着花环，一对绘着竖琴，一对绘着长剑，余下三对都只有淡淡的虚影。
炎·火焰炽天使！
天使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星源几人的视野。天空中不时有细小的火苗落下，发出“噼啪”的声响。
“哦？”路易颇为意外，甚至还有些吃惊。这是个高级招数，他自己现在才刚突破幻化阶段，最多只能凝聚出两对翅膀。
不过……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脸上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大喝一声，先前阻挡熔浆的火墙同样窜上天空，路易瞳中涌现出一层灿烂的金红，灵力释放，一条逼真至极的火龙盘旋着嘶吼，瞳孔处是两簇幽蓝色的火苗。
“烈焰龙么？”对面的祁战看了他一眼，眼中竟颇有些遗憾，“我倒是没怎么钻研过这一招……不过哪怕只有三对翅膀的炽天使，也足够打败你了。”
“可不要口出狂言。”路易冷笑一声，火龙便径直扑向了天使。两个纯粹由火焰构成的生物开始激烈地厮杀起来。一时间火光四射，火苗如同雨点般密集地撒落。
“炽天使·花环封印！”祁战紫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狠毒。
天使扇动绘着花环的羽翼，一道金光闪过，一圈金色的光环虚笼在盘旋游走的烈焰龙背上，它竟被生生定在了半空。
“再用竖琴！”祁战不假思索地大喝。
炽天使继续挥动竖琴羽翼。霎时，一圈细碎的涟漪以其为中心荡漾开来，空气出现了一刹那的扭曲，像是看不见的声波，震得烈焰龙发出痛苦的吼叫，在光环里不断地挣扎扭动，浑身的火焰黯淡下去几分。
“可恶。”路易恶狠狠地咬牙，“烈焰龙·河西龙吼！”
火龙张大嘴，蓝色的火焰眼眸愈发幽深。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自其喉咙深处吐出，像是山崩石裂天地倾塌，无形的声波散射出去，如同飓风席卷而来，风里仿佛有数不清的刀锋割过，甚至连防护罩都被震得微微颤动。
炽天使被声波迎面击中，绘着花环的翅膀中央出现了一道裂痕，一片火焰被生生熄灭。巨大的冲击使其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而施加在烈焰龙身上的封印也终于被打破。
路易方出了一口气，后背却蓦地一僵。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利刃一般的风正自上而下劈来，他却一口气没接上，胸口一闷，灵力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纯白的六角形雪花在他头顶浮现，中心嵌着一粒深蓝色的宝石。护盾及时挡住了对手的偷袭，路易趁机一个侧滑躲闪开来。
他冲着莫霜依点头示意，后者却无暇回应。陈卫见偷袭不成，索性一口气召唤了数个龙卷风。是的，就是龙卷风，一个个深深的漩涡凭空浮现，一时间场地内飞沙走石尘土飘扬，剧烈的风暴刮得人睁不开眼。
四个龙卷风包围了莫霜依，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影就瞬间被漫天尘沙吞没。
风·魔域旋风！
那边火龙还在与天使苦苦争斗，这边莫霜依还生死未卜，而赛场另一端，斩玉已经和怀氏兄妹纠缠在了一起。
斩玉以一敌二打得极其被动，很快便演变成腹背受敌的状态。怀鸢欺身上前，化手为爪在对手身后虚虚地一抓，斩玉顿时整个身子蓦地一僵，怀莲抓住时机飞扑而上，右手拢着一团微弱的光芒。
她对自己的水平有着绝对的信心。一旦这一击得逞，斩玉必定出局。
谁料眼前忽地闪过一道漆黑的身影。大惊之下她硬生生刹住了前进的脚步，强行扭转方向，冰冷的触感擦着她的手臂掠过，带出一条血痕。她狼狈地踉跄了几步，攻击节奏顿时被打乱，而那黑影却不依不饶地继续阻碍她的步伐，并不痛下杀手，却在不知不觉中逼着她逐渐远离了斩玉和怀鸢。
方才玄夜的进攻同样对怀鸢造成了影响，斩玉趁机摆脱了控制。这下子局面重新回归正常，一对一的话斩玉也不至于落得下风。反倒是怀鸢早已习惯了与妹妹一同战斗，此刻单打独斗竟有些不知所措，反击得颇为吃力。
路易见那边还算安好，略微松了口气，随即便直奔那些疯狂旋转的龙卷风。乌压压的风卷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人正在高速运动，那一头飘荡肆虐的银白色长发尤为扎眼。
事实上莫霜依已经快撑不住了。这些龙卷风体型没有很夸张，但是威力却一点儿也没有减弱。同时应对四个这玩意儿对体力和灵力的消耗是无比巨大的，而莫霜依唯一能想到的策略就是尽量待在风眼里。
然而陈卫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龙卷风开始旋转着移动起来。莫霜依好几次险些失去平衡。他深知一旦被卷进去，能不摔死就算是好事了。
路易不得不分出一些灵力去操控远处的烈焰龙，而他剩下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莫霜依身上。因此祁战从斜后方偷袭的时候，他只来得及甩出一个防护罩。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防御瞬间被摧毁，他踉跄地后退，胸口一阵闷痛。
“我们的手下打得可欢了，怎么，我们做主人的不打算示意示意？”红发少年朝着火龙和天使的方向挥了挥手，嘻嘻笑道，露出两颗虎牙。
路易没有回答，只是在默默地调整体内的灵力输出。同时应对两边战斗让他的精神开始超负荷运作，但是……
既然祁战也和他是一样的状况，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是么？我还担心你支撑不住呢。”他忽地冷哼一声，“看来是我多虑了。”金红色在他眼底蔓延开来，像是瑰丽至极的曼陀罗盛开。路易双手在胸前结印，一个金色的图腾出现于地，上面勾勒着火焰的花纹，映得整个天地为之黯然。
“哦？”祁战看着脚下的符号，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有意思。”紫瞳中寒光闪现，面对路易未知的招数，他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八人两两为敌，偌大的赛场上各色的攻击交织成网，边缘透明的防护罩不时被震得发颤。看台上已然沸腾，甚至有星源和云遥的学生开始互相对骂。
战况胶着。
现在怀鸢和怀莲很是苦恼。他们本以为有“预判”这种神级招数在手，这比赛定能极快结束。没想到一上来对手的攻击就异常猛烈，还把他们兄妹给分隔开了，根本就不给他们一丝机会。
怀莲的灵活性不错，接连避开了玄夜的铁链。然而她很快发现，对方简直是游刃有余，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看她的眼神……
根本就是猫在看爪下的老鼠。
可恶可恶可恶！怀莲心中破口大骂，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企图找到对手的破绽进行反击。
除了“预判”，她还有其他压箱底的招数。前提是她必须和对方肢体接触。
就在怀莲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时候，玄夜心中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本来他确实是想再耍耍怀莲的——这姑娘太毒舌了，怎么着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只不过……
他的目光瞥到了一旁的龙卷风。
莫霜依明显快撑不住了。
要是他出局，接下来的计划就得临时变动了。一想到风涯那冷漠的淡蓝色眼睛，他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鱼已上钩，那就收线吧。
心念至此，玄夜也不再犹豫，手腕轻抖，铁链在空气中发出一串极其清脆的爆破声，一共五下。其他人都当这是他无心之举，只有不远处的祁战抬起了头，神色了然。
红发少年手一挥，一片热浪横扫而过，逼得路易急速撤退。抓住这个时机，他强行跳出了地上的金色图腾，然后打了个响指，几簇幽蓝色的火焰腾空而起，整齐地围绕在他周身。
这正是他与莫霜依在精英赛前初次相遇交手时他用的一招，名为“幽冥鬼火”。这些火焰可以附在敌人身上吸取灵力。
本来只是一个中高的难度的招数，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他要进行反击，但是……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一招是一个信号。
一个进攻的信号。
下一瞬，十三道堪称恐怖的威压齐齐横扫过整个山谷！仿佛是末日提前降临，狂暴的波动不断冲击着所有人的心灵，蕴涵着超乎想象的恐怖能量，像有颗不稳定的炸弹贴在鼻尖。那是……
杀气！
滔天的杀气有如火山骤然喷发，仿佛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涂抹成了一片猩红。满天纵横的威压下，每个人都如此渺小，渺小得像是在血海中挣扎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狂暴的浪涛挤得粉碎。
于是一切都乱了。人们尖叫着盲目地跌跌撞撞地逃窜，推搡着想逃离压迫的中心。人群拥挤在一起，不知是谁开始无差别攻击起来，其他人不得不同样释放灵力防御，局面不可遏制地滑向地狱的边缘。
而在一片嘈杂的混乱中，有十三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躲藏的角落里飘出。他们披着统一的黑色斗篷，容貌藏在兜帽下，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如果此时有人能从流溪谷上空俯视，就能发现，这十三个人站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十三边形，牢牢地把握住了山谷的每一个可能的逃生出口。
兜帽下的嘴唇开始无声地翕动，每一个人眼底都泛起阴郁的黑雾。
原本澄澈的天空忽地笼起了一片阴影。像是有人失手泼了一瓶墨水，极其浓重的黑色从云层的缝隙中爬出，有如冥界的异兽撕开时空将利爪探进这个宇宙。滚滚乌云开始在上空聚集，仿佛大军压阵，整个山谷都被无边无际的黑色笼罩住了，放眼望去只有浓重的阴影张牙舞爪地肆虐，像是忽然与外界隔了一个世界。
阴暗。压抑。恐惧。卑微。绝望。毁灭。简直让人窒息到发疯。
暗夜·夜纱衣！
2021.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