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自己而言,他可以理解,毕竟他要时时刻刻控制着自己隐秘的欲望。
而时迁呢,他从十三岁时就跟着自己,四五年的时间,虽然亲近恭敬,但也从未真正地完全信任自己。
师生间的感情自然一直都有的。
这些年私下里的往来也是有的。
只是,他突然明目张胆请自己来他的府邸上,倒是他功成名就后头一回。
对于他突然的造访请求,洛怀并没有考虑很久。
一是,他并不十分在乎民间的那些虚名,他自信,那些世俗如今已撼动不了他。
二是,这些年他一直看着时迁这个学生,既同情他的遭遇,又欣赏他的能力,虽然有些手段他不赞同,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了。
三是,他请求让自己教的学生,是当年那个小姑娘,是他这辈子唯一亲近过的孩子。
她长大了,自己靠近看看,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一辈子,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是可以任性一次的了吧。
所以他答应了。
冒着一些潜在的危险。
他是很自信的,觉得自己就算想要如何,或是想要得到一个人,以他如今的能力地位,是不难的。甚至,他曾有过一个想法,时迁此举,对他,对那个女孩,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考虑过,未必没有乐见其成的意思。
时迁对那个小女孩也是有感情的。
他们在自己的眼下一起相处了两三年,小娃娃的感情,因纯粹而容易得到馈赠。
他对小丫头的情感,不比自己浅,只是没有自己特别罢了。
不然不会如此费尽心思。
只是看今天的场景,看两人的相处,他觉得事情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些。
这个小姑娘的归宿,到底是何处呢,他有些期待呢。
自己和他自己并不是他唯一考虑过的人,还有一个明面上更好的人选,翰林院修撰陶耒。
习惯了脑海里思绪如云海翻涌的洛怀,闪过无数思绪的同时,稳稳地回了时迁的话:“无妨,毕竟是孩子心性,天性纯真如此。”
时迁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毕竟是过了及笄之年的大姑娘了,孩子天真,不恰当。”
洛怀也不惧他若有似无的试探:“只要环境允许,人是可以天真到老的。”
“环境这种东西,先生应该知道,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
“瞬息万变也是可解的。”
时迁知道,今天的试探已经到头了,更多还待以后。
便不再继续,只是换言道:“棋局者,时命者,学生自然是不如先生的。”
洛怀并不真的相信时迁是如此想的,他想结束这个对话,自己亦然。
但是,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冷静沉肃道:“小姑娘怕疼,皮肤嫩,禁不起天寒地冻地缓慢恢复,你上点心,不然明日她可有理由不读书学棋了。”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透露的信息太多了,时迁看着自家先生的眼神都变深了。
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或者另有他意。
又或只是简单的关心。
不,这样的关心发生在洛怀和当年的那个小丫头身上,就绝不可能简单。
原本打算好了乐得旁观的时迁,心里有一点不爽快,他不知道是为何。
嘴上依旧恭恭敬敬,神情也没有任何破绽,沙软的声音道:“学生明白。”
“……”
时迁与洛怀结束了对话,也没有邀请对方留下吃了饭再走,两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思,不是需要虚与委蛇的处境,自然各走各的。
回到书房,时迁先是问了小野今天一天的事,又招来一直跟着石柒的阴卫。
阴卫是他自己私下培养的人,不同于过了明面的千机卫和亲龙卫,这是属于他自己的。
数目极少,到现在,一共也才培养出了九个人。
九个阴卫,只有三个女子,负责石柒这个,年纪是三个女孩子里最小,但心思却是最细致机敏的那一个。
代号小九。
此时培养出的人自然没了感情投入,只有冰冷的代号,绝对服从的上下级关系。
石小柒要走了天狗与天虎,他自然信守诺言,不再对两人行使权力。
只是,这个世上剩下的他最关心的人,既然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就不能不知道,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
让小九事无巨细地回答石柒这一日说的话,做的事,甚至上了几次厕所。
这也是他安排一个女子做这件事的原因。
回话结束时,子时正的更鼓声响起,没有忧愁烦恼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书房里只剩下时迁一个人。
他软下挺直的身子,放松一些,微微曲着脊背靠在椅背上。
脑海里都是石柒的面容,她满口鲜血愤怒的模样,与她儿时鼻涕眼泪的模样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