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享受过多少热闹,事后便得忍受多少孤寂。
台前观众散去,大幕落下,灯光熄灭,诺大的剧场旋即布满黑暗,好似全世界的虚无,全都汇聚于此。
演员世界的虚无,确实落在此时此刻。
比如胡炎,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散场的氛围。
心里说不出的空虚、寂寞、冷……
所以自打谢幕之后,他失去了所有激情,就坐在旁边,看一众老少爷们归置东西。
但跟他的感觉不同,其他人脸上,反倒或多或少的透着轻快。
好似面前立着一座高山,终于登顶后,长松一口气的感觉。
大家说笑、玩闹,整个后台的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胡炎观察片刻,脸色始终平静,心情却变得复杂。
作为相声演员,来津城演出,谁都会有压力,这很正常,也可以理解。
但如果压力大到,开始害怕津城这一方观众,这就不正常了。
津城的演出,自古都难。
但以前的相声演员,那是得着机会,便往津城钻的。
人家自然也知道这里难演,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想要磨出一手好能耐,除了迎难而上,压根儿也没有什么轻松的法子呀?
同样,但凡你能在津城站稳脚跟,那全国各地的同行,也会高看你几眼。
如今的演员,跟前辈们相比,先不论手艺能耐差距,就这股子学艺的拼劲,怕便落下了不知道有多少截。
当然,这也不只是德芸社演员如此,其他外地的相声演员只怕问题更严重。
或者说,这个问题其实从几十年前,传统相声没落那会儿开始,便是如此。
相声越没落,碗里的饭就越少,津城相声门就越排外。
郭德刚不就是被人一挤二推,最后逼的没办法,才单枪匹马独闯四九城的吗?
要知道,他虽然没有正经的师承,但好歹还是津城本地人呀,何况还有一身过硬的好手艺。
连郭德刚这条件,在津城都难有一席之地,更何况其他外地同行呢?
没有大来头,想在津城立足,梦没醒吧?
同时,长久缺少新鲜血液注入,整个津城相声圈也变得更为闭塞,更加没有活力。
一旦进入这种恶性循环,甭管哪行哪业,都注定了没落的结局。
不可能有意外。
胡炎心里正琢磨着,郭德刚拎着一个袋子打远处过来。
“师叔,您感觉怎么样?”
胡炎收回心思,操着略带沙哑的嗓子,轻声笑道:“好多了,缓两天,不耽误开工。”
“开工不急,嗓子是咱的本钱,等您彻底歇好了再说。”郭德刚说完,一抬手上的袋子,“我让芸平买了几个梨,您带回去,兴许用得上。”
胡炎心里一暖,接过袋子,笑道:“好,谢谢!”
东西搁一旁,郭德刚也跟着坐下喝茶。
胡炎又扫了一圈,突然说道:“大家很怕来津城演出呐?”
郭德刚喝茶的动作一顿,旋即点头叹道道:“唉,是呀,您看得很准!”
“这是个问题。”
郭德刚喝茶放杯,轻声道:“如今算是好多了。师叔,您是不知道,头几年才严重呢,那时为了准备正月里的省亲专场,我往往入秋就得把名单定好,让他们有小半年的时间备活儿。但就这样,依然意外状况不断,可是不来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