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安拉冥德山上,三人是席地而坐,没有桌椅,可真论起来,眼下的内厅,就像是小孩子在玩扮家家酒。
克雷德眼里流露出些许感动,但他还是主动开口道:
“都是自己人,在这里,不用讲这些礼数。”
卡伦回应道:“大祭祀,您可以亲和近人,但我们不能不懂规矩,这规矩,不也是前任大祭祀定下的么?”
两番对话拉扯后,弗登和席萨等人,最先坐不住了。
原大祭祀班底,纷纷站起身,逐步走到卡伦身侧。
对卡伦的坚持,他们并不感到反感,先前卡伦没来时,他们享受侵蚀克雷德大祭祀光环的感觉,毕竟头儿不在了,大家都能喘口气随意一点了。
但同时,他们也都很清楚,自家政治团体能继续运转下去,还是得继续坚定地竖起诺顿留下的大旗,正反,都能接受。
乌孔迦见状,也站起身,走到下面来,他的行为,带动那几位神殿长老也起身跟上。
不过,却也引来了来自先知的凝视。
神殿不趁着诺顿离去,快速收掌回之前失去的权力和影响力,难道还想要将以前那尴尬的境地继续维系下去么?
可乌孔迦不仅完全无视了警告目光,反而在心里发笑:你们以为走了一个提拉努斯就算熬出头了?
先知、神谕者和神殿长,都还继续坐着。
显然,他们认为自己有资格坐在那里。
乌孔迦开口道:“三位大人,下来吧,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不懂规矩呢?”
乌孔迦的话语,等于彻底撕破了脸皮,迫使三位神殿管理者也只能起身,离开了座位。
内厅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乌孔迦为什么会这么勇敢,勇敢到像是昏了头,不仅背叛了自身的归属序列,还不惜将矛盾公开化。
倒是弗登,像是因此更加确认了什么,下意识地往后轻轻挪了挪位置,从和卡伦平齐站立变成落后卡伦半个身位。
如果不是身后站着人,不太好挤,他是会完全站到后面去的。
得到实际好处的克雷德,反而用手拍了拍椅子扶手,打起了圆场:
“你们这样,反倒是让我显得不近人情了。”
……
就职大典开始,一群仙蒂飞起。
秩序神教的高层,按照极为严格的座次顺序从内厅里依次走出。
观礼的都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一类人,他们的眼睛往往能看见更深层次的东西,但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总之,他们有一种诺顿似乎还活着的感觉。
不过,没有多少人相信,秩序神教是真的能做到对自我的如此严苛,大部分人还是认为,这只是诺顿留下的惯性而已。
首先,是神谕者致辞,他代表秩序之神的意志,将象征着大祭祀权力的冠帽,亲自戴在了克雷德的头上。
秩序系神官集体行礼参拜:
“拜见大祭祀。”
“拜见大祭祀。”
观礼的外教神官,则半鞠躬欠身以示尊敬。
接下来,是克雷德的讲话。
讲话没有什么特别的,走的是正常流程,1成内容赞美伟大的秩序之神,8成内容总结歌颂前任的丰功伟绩,余下最后的1成,先匀出零点五出来展望了一下自己的未来,最后,克雷德当众宣布:
“任命秩序之鞭纪律部部长卡伦.席尔瓦,为代理大祭祀。”
卡伦有些意外,他原本拒绝了这一安排,可没想到,克雷德还是临时给自己加上了。
之所以是临时的,是因为自己的代理大祭祀神袍,并没有被提前制作出来,证明流程并未正式启动。
还有就是,神谕者、先知他们,脸上也流露出了些许意外神情。
极大可能,是源自于自己先前在内厅时的表现,得到了克雷德的回馈。
大庭广众之下,卡伦当然不可能再推辞,这会显得秩序系内部不团结。
卡伦走上前,迈步上了礼台,站到了克雷德身前。
外围观礼的外教大人物们以及秩序教内的神官,对此安排倒是没感到什么意外,毕竟,大家都有一种既定认知,当下的这位克雷德大祭祀,只是一个过渡品,前任大祭祀真正想要传位的,是这个年轻人。
克雷德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祭祀神袍,然后,亲自将它披在了卡伦的身上。
卡伦没有躲避,只是小声问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身边,神谕者皱眉,先知则提醒道:“胡闹。”
克雷德完全不在乎,甚至,还用可供礼台上四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说得对,我们都得坚持头儿留下的规矩。”
卡伦曾牵着狗,进入过他的办公室,再搭配上“茵默莱斯”的姓氏,让克雷德放弃了一切关于绝对权力的铤而走险;
但这并不意味着,克雷德会主动配合,他可以当一个过渡品,却不会是一个乖巧听话的过渡品。
可没人知道,当克雷德坐在内厅时,看着神殿和其他系统大佬故意与自己平坐时的感触。
权力的热欲瞬间消退,头儿的形象愈发清晰,他终于深刻意识到,就算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却也不会是头儿。
人的转变,其实就是这么快,他彻底放下了。
神袍有些不合身,大了一点,但披在身上,也挺合适。
克雷德示意卡伦转过身,面对前方。
卡伦也不再矫情,转身面对所有人后,缓缓抬起头。
这一刻,
他的目光里,没有怯懦,没有谦卑,没有含蓄,更不见丝毫得体。
全场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一股恣意的压迫感,倾泻而出。
先前,卡伦曾对永恒说过,自己远远比不上秩序之神。永恒只是微笑回应,因为你还没站到那个位置上而已。
的确,不一样的位置,不一样的高度,才能承载不一样的自己。
于实力境界上,卡伦是神殿长老级别;于真实背景上,他姓茵默莱斯,是秩序之神的传承者;于个人经历上,他是自己一步一步从基层爬上来的。
当他开始不再遮蔽自己的锋芒,完全将真实的姿态与内心情绪展露出来时,原本庄严肃穆的大祭祀神袍,就像是一件起床时随意披在身上的睡衣。
克雷德:“说点什么吧,我的大祭祀。”
神谕者:“这不符合规矩。”
先知:“僭越了。”
克雷德无视了他们,卡伦,也无视了他们。
一时间,神谕者和先知,像是找回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卡伦开始讲话了:
“诸位……”
秩序系神官,纷纷站直了身子,并起了脚,半低下头。
外教观礼的大人们,则感到了紧张与忐忑。
前者,随时准备接受大祭祀的法旨;
后者,则生怕对方口中,再次说出以秩序之名惩戒掉哪一座神教的话语。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诺顿时代,台上的年轻人,就是更年轻的诺顿。
“诸位,我们已经且仍然在享受着来自前人的庇护,但这并不是我们可以停滞与懈怠的理由,我们要勇于承担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历史使命。”
卡伦举起手,指向天空,上方原本盘旋飞舞的仙蒂们,立刻让出了手指的方向:
“没错,这是一场正在开始中的劫难;
没错,这个注定会被神史学家标注为秩序的纪元,正在结束;
没错,接下来我们都将奔赴战场,会战死在那里;
没错,我可以说,我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有机会看到‘明天’;
可是,并不需要遗憾,也不需要颓废,更不需要彷徨;
因为,
这新的纪元,
是由我们……亲手打造!”
卡伦双臂交叉置于胸前,堂堂正正地大声道:
“赞美秩序!”
全场,所有秩序神官,包括通过转播阵法观看典礼的神官,全都肃穆附颂:
“赞美秩序!”
……
“他还觉得自己没有秩序之神的格局和胸襟。”理查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白色小杰瑞一边看着身前转播阵法里的转播,“要知道,秩序之神,可都没有把自己的‘神’从赞美里革除掉。”
菲洛米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理查:“你可以看看这个,他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个的。”
理查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课堂学习作业。”
理查接了过来,在翻阅前,菲洛米娜提醒道:
“直接看订正部分就好,那是我抄的标准答案。”
〵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响动,自纪元之外传来。
这世上,除了极少数人,不,是极少数神,可以感知到这一动静,绝大部分的生灵,都对此懵懂无感。
理查抬起头,看向空中。
伴随着卡伦就任胜似大祭祀的代理大祭祀,秩序壁垒,开始了大面积的坍塌。
接下来,各教的监听部门,将探测到大批量的普通神祇高频率的降临预兆。
各大、中、小教会以及不存在教会建制的余孽,也将看见自己的祭祀物发出召唤、产生神迹,寓意自家神的归来。
秩序之神的力量,伴随着卡伦的前进,而被进一步地削弱了。
这使得祂,无力继续维系大壁垒,只能放下一切外围,专注盯着那群纪元霸主。
“这时候,我本该幸灾乐祸的,我本该笑你的,笑你虚弱,笑你快不行了,笑你居然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放任一个人在下面,一步一步地蚕食掉你的力量,最后,在你降临陨落时,再一举吞并掉你的神格,取代你的一切。
可是,我怎么笑不出来呢?
不仅笑不出来,我……”
理查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小声道:
“我竟然还感到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