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明,阴雨霏霏。
官道上行来一架双骡拉着的四平车,赶车的正是李叔诚。
他身边坐着十岁的李珣,虽然蓑衣斗笠穿戴俱全,身上仍是潮腻腻的难受。
他们爷俩的身后,就是四平车的车厢,宽宽大大,足能容八人。
车厢的四周和顶棚还都密实地贴了雨布,坐在其中定然是风雨不侵,舒适的很。
可即便如此,李珣还是宁可在外头陪着阿爹淋雨,也不愿回车厢里坐着。
因为车厢里的气氛,太尴尬了。
坐在车内的阿婉其实也很想避出去,她的阿姝堂姐已经哭了一路,就好似他们走的不是回云台里的官道,而是栽满彼岸花的黄泉路。
顾氏拍着李姝柔的后背,哄了她一路,却没有半分成效。
自打昨日下晌,蒋老太来门上闹过之后,李姝柔的眼泪就没停过。
今早起来,阿婉就见她那双细长的飞凤眼,生生肿成了飞缝眼,这会儿更是肿的像个炊饼,连眼睛缝儿都瞧不见了。
唉,也是可怜。
阿婉想着,从箱笼里翻出一方帕子,取来茶水沾湿,递给李姝柔。
“阿姝姐姐,敷敷眼睛吧。”
李姝柔并不抬头,只无声流泪,摆了摆手。
有什么好敷的?
她一日止不住伤心,眼泪就一日不会停,便是敷了茶水帕子,也于事无补。
“还是敷敷吧。”
顾氏从阿婉手里接过帕子,塞到李姝柔手里,也帮着劝道:“你哭成这样,一会儿到了家,你娘问起来,我可怎么说?”
李姝柔闻言身子僵了僵,捏着清凉湿润的帕子,声音只有蚊子大。
“不,不能说……不能同阿娘讲。”
若叫阿娘知道自己在镇上非但没能抓住姻缘,还在三叔家闹出那么大的笑话,必然是非打即骂。
那场景,李姝柔闭上眼都能在脑海里描绘出来。
阿娘于氏嗓音尖锐,定然是喝骂自己没出息。而她家那两个妹妹,也必定会躲在门边,幸灾乐祸地瞧着阿娘教训自己。
李姝柔被这种可以预测的场景吓的直摇头,转身扑进顾氏怀里。
“三婶救我,我不想回云台里,我不想回家。”
她边哭边喊,声音沙哑又悲伤,连外头赶车的李叔诚听了都忍不住叹气。
既然这么不想回乡下,先前替她相看书院学子的时候,为什么又总是百般推脱呢?
同样的疑问,顾氏在车厢里也轻声问了出来。
“我……”李姝柔支吾了好半晌,才终于吐露心声,“我不想过穷日子。”
李叔诚是比着二哥家的条件来选的人,所以相中的几个学子家境都不富裕,虽也都是在康屏镇上讨生活的坊廓户,可到底都是下户人家。
李姝柔当时一听那条件,心中就不愿意。
她在乡下见多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一早打定了主意不嫁穷人家。
何况还是书生,最是吃钱,是要靠全家倾力支持的。她才不要把大好的青春拿去赌,说到底,中举的士子没几个,落第的书生遍地是。
却不知李叔诚给她挑的人选,虽然家中清贫,却都是品性极好,读书也肯上进的少年。将来即便科举不成,凭着在清晖书院进学过的资历,在镇上也能轻易寻到不错的差事。
或是账房点算,或是掌柜领事,更或者进公门当个小书吏,总之养家糊口都不会困难。
可李姝柔不愿意,也就只好作罢。
“唉,谁不想过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