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站起身,拍了拍衣袍,对嬴政作揖道:“大王,微可以离开秦国了?”
嬴政也站起身,笑道:“先生可随意,这次绝不会有人阻挠。先生周游列国,看遍山河之后,仍可以回到秦国做学,寡人必将亲自迎接先生。”
说完黑衣老者啧啧一笑,消失在大殿之内。
沈醉也笑了:“如今正值寒冬,我这人怕苦怕累,懒得折腾,我想起还有些学问没有与扶苏说明白,大王不介意我在王宫再住些时日,来年清明,我便离开。”
嬴政先是一愣,有些意外沈醉一改之前的严谨态度,变得十分随意,然后大笑道:“哈哈哈,荣幸至极,沈先生不妨到孤书房,孤也有些学问请教先生。”
沈醉苦着脸:“不会又整那一套吧?”
嬴政笑道:“孤之前说过今后不会再冒犯先生了。”
沈醉无奈,只好跟着嬴政去往书房。
嬴政书房,嬴政与沈醉席地相对而坐。
嬴政看这眼前的沈醉,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如此惊艳绝伦的青年才俊,不能被秦国所用,实在可惜。不过随即一想,沈醉是扶苏的老师,以沈醉仁厚的性情,今后秦国有难,沈醉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沈先生,孤前段时间召见叔孙通,也了解先生在稷下学宫的经历,谈及秦国和六国的一些言论,孤今日想向先生请教一二。”
沈醉有些想把那胖子抓来打一顿,原来是这货在卖队友啊!沈醉摆手笑道:“都是一些浅末之言,大王不听也罢,不听也罢。”
嬴政认真地看着沈醉,沉声道:“孤真心请教!”
沈醉算是怕了这个嬴政,又怕来一出幺蛾子。
沈醉正襟危坐,沉声道:“大王请讲!”
嬴政问道:“先生觉得,如今秦国如何?”
沈醉答道:“商君变法,三代而治,厚积薄发。如今秦国,内有良相,外有强将,秦军历来虎狼之师,秦人全民皆兵,加上如今大王正值壮年,果敢刚毅,有雄天下之志,又有励精图治之能,秦国已是众国最强。”
嬴政又问:“如今秦国可否能扫清诸侯,一统华夏?”
沈醉无奈道:“大王为何还要明知过问?王翦将军攻打燕国蓟都,最迟来年开春就能攻破蓟都,就算燕王退守辽东,也是苟延残喘,燕国名存实亡。魏国自信陵君死后,已无可领兵之将,加上三晋之韩、赵已灭,黄河、长江天险阻隔楚国,如今的韩国地小兵寡,也无外援,举兵围困都城大梁,不出数月,魏国不战而降。至于楚国,虽然地广,越甲百万,但是如今楚国朝廷小人当道,可派使者,挑拨将相,也不足为虑。”
沈醉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讲这么多,口都干了。
嬴政目光如炬,对沈醉问道:“那齐国呢?”
沈醉被水呛到了,咳嗽了几声,要那么尖锐的吗?不知道我是齐国人吗?我这里说了齐国什么,你特么回头就给我传稷下学宫那边,我还怎么回去。不是沈醉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他丫的这个嬴政,就没什么人品,都给自己设套两次了,能信吗?
沈醉放下杯子,为难道:“六国已破五国,剩下的还需要说吗?”
嬴政笑道:“齐国偏居东方,虽然富足,但是百姓安逸习惯了,齐国朝堂骄奢,无进取之心,五国若破,再举兵攻打齐国,齐王必定举国投降。”
沈醉苦笑道:“大王既然知道,何故问我呢?”
嬴政直接道:“若秦国攻打齐国,沈先生会如何?或者说稷下学宫里的百家奇人异士,会如何?”
沈醉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只是稷下学宫一个普通儒家弟子,代表不了稷下学宫。”
嬴政冷冽的目光看着沈醉,缓缓道:“若我有办法让先生成为祭酒呢?”
沈醉心中又是一阵mmp,卧槽,那是稷下学宫,是齐国王室直属学府,更是百家争鸣的学术中心,我一个刚及冠的人,能越过那些博士直接当祭酒吗?真当是你们家开的学校啊!看来当大老板的,都喜欢忽悠。
沈醉摇摇头道:“我无意当祭酒,也无意与秦国为敌,如果真有秦国攻打齐国那一天,我只能保证尽量劝导我的朋友和师长,但是大王你能否保证,若是齐国不战而降,不去干预稷下士的去留,能否保留百家学术的传承?”
嬴政摇摇头道:“我只能保证不反抗秦国统一的人的去留和不会影响孤统一华夏的学术传承。”
沈醉没有意外,秦国要想统一华夏,必须的消灭六国诸侯,六国覆灭,六国之中的百家之士,必定视秦国为国恨家仇之敌寇,那些百家术士,会前仆后继的找秦国报仇。
嬴政见沈醉久久不语,笑问道:“先生可是觉得,孤攻打六国,造成中原生灵涂炭,百姓流离,是一个刚戾暴虐的君王?”
沈醉摇头道:“我之前与扶苏的话,想必那秦墨老者已告知大王,虽然是我故意借老先生之口传于大王之耳,但确实也是我所想的。东周以来,礼乐崩坏,各路诸侯自雄,中原战火延续了几百年。百家之学术,终究只是口上文章,要想彻底推翻这种诸侯割据,百姓流离的世道,就需要一个有实力有魄力有能力霸主,结束这样的世道,让中原统一,还百姓太平。”
嬴政大声笑道:“哈哈哈,沈先生觉得孤就是这个霸主?”
沈醉沉声道:“以如今秦国的实力,大王的魄力和能力,只有你。”
嬴政追问道:“那沈先生为何不留在秦国,帮助孤,帮助这个世道,还这个世道一个太平盛世。”
沈醉无语了,想自闭,特么怎么又绕回来了?沈醉凝聚出湛卢,放在桌台上。
“大王可知这是何剑?”
嬴政看着桌上的湛卢,没有惊慌:“仁道之剑湛卢。”
沈醉收起湛卢,沉声道:“我的学术放到乱世,不合时宜,如今世道,需要破而后立。我希望世道能是太平盛世,但是我心性仁道,不忍生灵涂炭,所以此时大王欲行王霸,我虽能理解,但是与我心性相斥,我只能寄情山水,四处求学,等终有一日世道太平,我必定倾尽所学,责无旁贷。大王,创业之艰辛,破而后立,前期当使非常手段,后期守住那份太平,就更难。”
沈醉活过这些古人所谓的太平盛世,也没经历过战国末的乱世,他的思想还活在21世纪。沈醉刻意回避战争,就是不愿看到战场上的杀戮血腥,百姓流离失所。
嬴政叹了口气,轻声道:“先生心中的仁道,孤已知晓,孤不再勉强,孤想向先生求一件事,望先生答应。”
沈醉道:“若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不违背我本心,我答应你。”
嬴政作揖拜道:“孤自知欲图中原统一之霸业,必定会被六国之民视为暴秦,孤无视天下人眼光,只求统一中原华夏的千秋功业。孤有信心十年之内,必定扫荡六国,华夏一统,但是统一之后,六国之民的安抚,六国之地的行政,还有北方匈奴,南方百越对中原的窥视,就不是一个或者几个十年能完成的,那是百年功业。扶苏生性仁厚,若孤暴毙,六国之反扑,扶苏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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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能应对,若秦国统一之后,六国之中的百家术士,以术犯禁,欲逆天而行,再次让中原大地分崩离析,百姓再受战乱流离,孤希望先生能念在与扶苏的师生之情,莫让术法,祸乱天下!”
沈醉心中叹了口气,扶苏等你死后也跟着死了,你的小儿子几年时间就把你一手缔造的帝国给祸祸了,我有什么能力挽救已经破败的王朝。
沈醉作揖道:“沈醉所学术法,不为祸乱苍生。世道太平,百姓安乐,也是我荀氏门生所期盼的,若日后秦国统一中原,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但仍有百家术士企图逆天而为,我愿为这一份太平,出一份力,尽一份心。”
话不能说太满,秦二世荒淫无道,天下讨伐,我总不能也去帮秦国,一起作死吧。
嬴政朗声大笑:“有先生这句话就够了,孤定不会让先生失望,给世道一个太平。”
已至新年,辞旧迎新,咸阳城比起往日,多了份喜庆。
秦王宫内,也不像往日一般冷清,王翦领军攻到了蓟都,即将决战,秦王收到军报大喜,正值新年,今日便在秦宫设宴,邀请大臣进宫赴宴庆贺。
秦王宫殿内,秦王和一众大臣正在观赏殿内的舞乐。沈醉也在其中,不过沈醉不是官身,一身青衫儒服,坐在公子扶苏旁边,与殿内众臣显得格格不入。不少大臣是第一次见到沈醉,不免好奇身份,此人不是官员,却能与公子扶苏一起坐到秦王身侧,是秦王新招募的谋士?怎么没有见过此人?
沈醉此时正襟危坐,看着殿下的舞乐表演,古代宫廷的礼乐,确实比后世那些女团表演,高了几个档次的,就说舞姬的舞姿,比起那些女团的火辣媚俗,多了翩然欲仙的味道,华夏古代的一些好东西,到了后世就被视为糟粕,喜欢学棒子那套玩意儿。
舞乐已结束,秦王举杯邀众臣庆贺。此时,秦王右侧靠近的一个大臣突然起身,走到殿中,面对秦王行礼拜道:“微臣有奏向大王禀报!”
嬴政皱眉,目光凌冽,沉声道:“昌平君,此刻乃是宫宴,不谈朝事,明日早朝再奏吧。”
昌平君没有退下,继续道:“听闻大王打算今年年秋,派兵同时攻伐魏楚,臣以为,如今韩赵已灭,燕国被围,中原过半数疆土已是秦国。秦国连年征战,国内已劳民伤财,不如暂且整军休养生息,而后图之。”
嬴政沉着脸,没有说话。此时李斯站了出来,向昌平君作揖道:“相国此言,斯不敢苟同。斯认为,如今燕国国都即将攻破,六国只剩魏楚齐,如今魏国兵寡,齐国向来将无进取之心,民无作战之士气,楚国虽与魏国相邻,但是有长江之险阻隔,此时我军即将攻破燕都,士气正盛,民心可用,当速战速决。”
昌平君转身向李斯道:“如今秦国连年征战,士兵死伤无数,此刻若继续征兵攻伐魏楚,可能伤及国本,若齐楚魏联合国力,反扑大秦,危矣!”
李斯大笑:“相国此言差矣!正因如此,秦国才要兵分两路,一路直攻魏都大梁,一路绕行攻打陈郢,然后屯兵江陵,魏国再无外援,围而不攻,不出三月,不战而降,屯兵江陵,齐王建胆小怕事,必不敢轻易出兵支援魏国,楚国更是不足为虑,他们若想驰援魏国,必定要渡江入江陵,此时我军以逸待劳,正好打压楚国军力。”
昌平君对嬴政朗声道:“大王,这些只是李廷尉的臆测,如三国联合抗秦,如今秦军兵马劳顿,不可冒险啊!大王!”
李斯对嬴政行礼道:“大王,时不我待,如今大势尽在我大秦,理当乘胜追击,一统中原!”
嬴政站起身,拂袖厉声道:“够了!寡人已说过,此刻是宫宴,有事明日早朝再奏!”
昌平君和李斯都已退回座位,嬴政目光如炬,脸色冰冷,环顾众臣:“今日乃宫宴,朝堂之事就先放下,寡人有些乏了,扶苏,你留下。”
扶苏领命,嬴政正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沈醉道:“沈先生,昨日下棋还未分出胜负,今日继续?”
沈醉先是一愣,然后起身作揖称是,便同嬴政离开大殿。舞乐又起,只剩下殿内窃窃私语的众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