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里多了一点会让人阴郁的东西,有些刺眼。
南奕移开了目光。
“五殿下也派人扮做了山匪堵在了二殿下流放的路上,却被二殿下识破了。”他无奈起身,收拾好被沂俐翻得凌乱的桌面,“二殿下还为此参了五殿下一本。”
沂俐以手掩唇,咳了一阵。
“栽赃?”
南奕浅笑,给她递上一杯玫瑰露:“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的眼。”
沂俐也笑了:“五皇叔竟然没有辩解?”
“皇后是太子生母,皇后娘娘摄政,你觉得五殿下还能蹦跶多久?”
“所以祖父的病,也是皇后娘娘一手造成的咯?”
南奕端起挽翠送来的粥碗:“吃饭。”
“不饿。”
南奕无奈,他手执汤匙,在碗中搅了搅。
“就吃一点。”南奕努力劝道,“一点点,就一点点。”
“你先告诉我祖父的病是怎么回事?”
南奕无奈。
“你总该知道五殿下送了一美人入宫吧?”
“这个我知道。”沂俐又咳了两声,“但不就一美人么?不足为奇。”
“一月之后,那美人有了身孕。”
“男孩?”
“男孩还是女孩重要么?”南奕似是觉得好笑,轻笑一声,反问,“你看你,再看看皇后。”
沂俐默然。
沂顺继位本是铁板钉钉之事,却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孩子威胁。
而二皇子实施死于非命,五皇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拉人入局以形成二皇子死前的制衡,因而提出将皇子接入王府养大的主意。
所以为了防止节外生枝,皇后与太子两人联手除去了宠妃与孩子。
宠妃流产,大出血,死于非命,而两人最后又对景顺大帝下手,将他控制在了病榻上。
自此,皇后与太子母子两人把持朝政,朝臣也不敢多有怨言。
太子与皇后夺得大权后,大肆封赏亲信——尤其是带兵在外抵御外侮的将领。
南奕也在这个时候被封为了郡王。
沂俐乖乖地靠在了床边,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慢慢喝起了粥。
“我就说他们怎么没空管我来着。”她冷冷笑了一声,“原来都忙着搞这些东西去了。”
南奕听出了沂俐语气里的不满,却假装没有听懂她想说些什么:“殿下也是觉得此举没有什么必要咯?”
“嗯。”她接过南奕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父亲继位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祖母与父亲没必要搞这么一出。”她懒洋洋闭上了眼,细嗅着南奕燃起的香。
“谁知道祖父的病,是不是装出来的?”
南奕往香炉中撒了一些草药,盖上了香炉的盖子:“皇后娘娘想来是比殿下更了解陛下的。”
沂俐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南奕,你是会弹琴的吧?”
“是。”南奕坐在了她的软榻边,“殿下想听臣弹琴了?”
“你先抱一把琴来。”
一张琴被抱了进来。
“殿下想做什么?”
沂俐抬手,指尖从琴弦划过,在三弦上一勾一挑。
手腕又是一阵疼痛。
“殿下想听曲子只消吩咐臣一声。”南奕急急忙忙握住了她的手腕,“或者殿下先听乐师弹琴,臣就去出门找乐师……”
“不是。”她有些不耐烦,“我记得五皇叔好像是喜欢收藏琴吧?”
“殿下是想……?”
“你看。”她挣脱了他的手腕,一天冷漠地勾动着琴弦,“一勾一挑,我的中指已经红了,拇指也在食指旁掐出了痕来。”
她的手指又在弹了几个大撮。
“两弦一起弹奏时,拇指极容易起水泡。”
“再弹时,水泡破裂,鲜血流出,沾上了琴弦。”
南奕眉头微微蹙起:“所以,殿下是想送五殿下一把琴?”
“不然呢?”她语气里带着怨气,“若是我爹不早早解决五皇叔,他怕是会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在沥城受苦吧?”
“可以倒是可以。”南奕有些为难,“只是……直接在琴弦上下毒,难度恐怕会有些大。”
“大?”沂俐左手拇指按在了六弦九徽的位置,右手波动六弦,左手上移,“五皇叔府中不是还有些乐师歌女么?”她左手吃痛,放了下来,“从他们身上下手,也不可以么?”
“而且刺杀不需要理由。”她右手垂下,认认真真地盯着南奕在烛光下显出深褐色的瞳仁,“我看他不爽,所以我要刺杀他,他挡住了我的路,所以我要刺杀他。”
“而陛下下令处死什么人却不一样。”她又抬起右手,历六七弦,“那要看他的心情,那还需要抓住五皇叔的把柄,哪里有直接刺杀别人来得痛快?”
“殿下说得是,臣自会修书给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
“这不就对了么?”她美滋滋地拍了拍南奕的肩,“皇后与太子处理完内忧,就会对黄舒动心思。”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沥城,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初春带着暖意的风从窗外吹入屋中,吹得烛光摇曳。恍惚烛光落在南奕看不清神色的面容上,让他那张本就清秀的脸更多了几分神秘感。
暖风卷起梳妆台上花瓶中花香与香炉中混着药香的龙涎香,直直卷入女孩儿鼻腔中。
南奕静静盯着沂俐烦躁的面容,唇角轻轻勾起。眼底依旧带着斯斯文文柔柔和和的笑意,而那双在烛光下显出深褐色的瞳仁里却闪着像星星像月亮般的光。
他抱起放在了沂俐床边的琴,放在了膝头上。
“殿下想听什么曲子么?”
“曲子?”沂俐愣了愣,摸了摸下巴,“反正我也听不太懂,你就随便弹几首吧?”
“好。”依旧是面带浅笑,他垂下眸子去,烛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舞动。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沂俐微微闭眼,靠在他直挺的背上,指尖敲打软塌竹沿。
音调舒缓,轻音柔美,百回千转,宛转悠扬,余音绕梁,绵绵不绝。
“教我!”
南奕抖了抖,劈弦时没有控制好力道。
“锵——”
琴弦断裂,打在了南奕手背,留下一道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