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便要身不由己。可有一点要牢记,有多大脚,穿多大鞋,穿大穿小,脚上都要磨出血泡。疼的人是你自己。
夜里的镇西峰,风凉,语更凉。
张鸦九忽然转身,盯着李太平笑道:“山下的丫头见过了,是个好生养的。所以,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剑圣之前那些话,说江湖,说命,说人要有自知之明。李太平便知道后面的话,怕是不好接,却没想圣人问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很不好答,答不好,圣人笑着也会要人命。
既然不好答,就莫要想得太多,想的越多,越容易出错,不如心里是什么便说什么。
“独孤清清天仙般的女子,我若说不喜欢,怕是连我自己也不信。可我知道,我的心有多大,我的爱就那么多,齐人之福并不适合我。”
张鸦九笑容渐渐淡去:“现在如此说,那么将来呢。”
李太平笑了:“师傅可知明天一定怎样。”
“爱到海枯石烂,爱到天荒地老。太平不敢说那些话,虽然那些话,很好听。太平只晓得,守护一个人,要用一生的时间。”
张鸦九沉默不语,半晌后丢了一句话。
“把话说清楚,别坑了人家姑娘。”
别坑了人家姑娘,这话李太平已然第二次听到。他晓得,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即便很难开口,却也要开口。
镇西峰,圣人说着天下事,独孤清清却飘然离开,因为有一个人不在,她知道那个人在等她。
她了解他,甚至无需一个眼神,也许这就是知己才有的灵犀相通。
青衫望云海而立,身旁白衣为伴,久久无言。
沉默终须打破,有些事,彼此总要有个交代。
独孤清清扭头笑看:“干嘛那弄得那么沉重,又不是生离死别。情啊爱啊的事,有那么难以启齿吗。”
李太平点头道:“确实没必要。你知道……”
“我知道。所以,陪我看次日落,可好。”
二人望着云海翻卷,默默无言。也许这一刻惜字如金,才是最好的。
不用去解释什么,不用去掩饰什么,更无需去表白什么,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懂你,尽在无言相伴……
午后,众人离开茅庐。有人去看十七峰青山绿水,有人观山中之剑,有人跪在茅庐之外不肯起身。
众人很默契的忽略了两个人,就连铸剑山的小师妹,也不曾多问一句,而是拉着陈不问和澹台紫衣,去了灵应峰小楼。
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张鸦九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茅庐,看着院子里跪着的那个人。
“比你有诚心,有毅力的人,有很多。有些人,跪在上山入口,一跪便是半月,直到昏死过去被人抬走。”
“这次你是借了李家大郎的光,才能跪在我面前。可你凭什么认为,跪在我面前,我就会收你为徒。”
袁克文不傻,他知道能否接住圣人问话,是他留下来的唯一机会。
上山前,他早就想好了腹稿,可当圣人站在他面前,问出那句话时,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袁克文仰起头,看着茶碗在手的剑圣大人,也不知脑袋哪根筋没搭对,脱口说道:“我,我会煮茶。虽然煮的不算好……”
袁家的大少爷哪里会煮茶,怕是连水都没烧过。这话说的便没了底气,声音也就越发小了。
“我这缺个烧水做饭的……”
“我愿意,我愿意。”
张鸦九笑道:“不是徒弟,不教本事,只是个打杂的。想好了。”
袁克文拼命磕头,脑门子这阵子都磕青了。
“起来吧,磕傻了,就得换人了。可不能走了个憨货,又来个傻子。”
袁克文刚站起身,便见圣人摇头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要不是振山出门,其他那些个家伙又不知道尊老,且用不到你的。”
袁克文不知道这话咋接,他只晓得自己很幸运。他却是很幸运,不过却并非圣人说的那样。
剑圣想要生火做饭的,传出去怕是天下厨子,打破头也要争上一争。
好事能轮到一个五体不勤的人,那是因为澹台紫衣答应圣人,一定会把祖父拖上山,住上十天半月,才给袁克文争取来这么一个烧火做饭的活计。
铸剑山一行,袁克文算是达成心中所愿,福王等人也大都没白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带着某些目的登山,唯独剑西来最简单,他是来看剑的。
剑悬于绝壁,挂于青竹,藏于溪水,于漫山遍野之中。
剑有长有短,有轻有重,有钢有柔,有千万无一相同。
喜欢剑的人有很多,理由各不同。有人佩剑,是为了装饰门面,比如世家公子。有人佩剑,因为剑是君子,比如书生。有人佩剑,是江湖险恶,比如江湖混饭吃的。
剑西来喜欢剑,只因他用剑杀人,且从漠北杀到大乾。
流云亭,亭子不大,三面挂有许多剑,风来便如风铃叮当响……
剑西来微仰头,从每一把剑上看过,却未有碰任何一把的打算。
忽然亭外有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