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祖上是开国的锦西伯,伯府最考究的院子当属陈御祖母岳氏所住的栖霞堂。
栖霞堂东侧有三间耳房,乃是岳氏长年居住歇息之所。正中一间耳房内,临窗的大炕上铺着墨绿色的楠竹细席,炕上设有两把古藤靠背,引枕是金色墨绿绣工的,炕上中间是一方梨花木的小几。几上放着一只白瓷描梅净瓶,瓶中斜插着一只夏日的月季,甚是鲜艳。
因是老人家居所,故而地面是梨花木的镶板,隔离了地气。房内帷帐俱是带着金丝边纹的青翠颜色,朝南的窗户众多,都是用上好的泸州明纸糊住。正中一个九宫格的大窗,最是引人眼神,那是九面尺许大的水晶磨成的窗格,隐隐可见窗外的景色。
岳氏坐在当中的花梨木邀仙椅上,几个丫鬟都被撵出了二房,只剩她的心腹陪嫁宋嬷嬷在与她议事。
“这个消息,在内院传了多久了?”老太太沉着脸问。
宋嬷嬷也不敢确认,只能实话实说:“这是方才二门上的成儿说与我听的。唬了我一跳,就直接过来了。”
“哎,钱氏这段时间因为娘家的事,乱了手脚,家里下人也太松泛了些。”老太太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宋嬷嬷也低声应合道:“可不是,如今大奶奶家里老太爷去了职,还差点没丢了命。如今二房和三房的下人们说话声音都高了几分。”
“钱氏再不济,也是我儿的嫡妻,你明儿去给钱氏带个话,要她邀了二房媳妇和三房媳妇来我这里坐坐,我只好勉为其难的再给她分解一回。”
见宋嬷嬷应下,老太太便琢磨起了这传言。
“你将这传言的原话再说一遍与我听听。”
“说是有传言,说今年中元节烟火过盛了些,而很多人家并未老了人口。有御史说要上奏彻查,这些人家不是私下奠祭前些日子被处斩的逆贼,就是心中有鬼蜮,以赂鬼神先祖而求侥幸。”宋嬷嬷复述这段话的时候,嘴皮子都在发颤。他们伯府可不就在此之列么?不说祠堂那边香火更胜往年,就说府里的下人们这几日也被大奶奶赏了不少的香烛纸钱去烧。
“钱氏还是眼皮子浅了啊!”岳氏摇摇头,面沉如水。
宋嬷嬷却在一边苦笑,加香火的事分明是大老爷的主意,但是老太太一贯不说她亲子的错处,她知道此事只能是钱氏背锅。
“你立即带着人,满府里都转转。老太婆我身子刚好些,实在是闻不得这些烟熏火燎的气味。事后找人与衙门里通个气。”老太太摆摆手让宋嬷嬷赶紧去办事。
带宋嬷嬷急匆匆的出门之后,老太太却眯起了眼睛。她心里清楚的很,大门的管事正是宋氏的儿子,那是最为警醒的一个人。这事要真是在外面传开了,有她儿子在大门上,宋氏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可偏偏宋氏却是在二门一个小子那里听说的这件事!
这么大的事,外间一旦有传言,各家各府都会有动作和声气,可偏偏这般风不惊雨不落的,委实不太可能。
老太太嘴角慢慢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没想到这府里不知是她哪个孙子还是孙女忽然间开了窍,竟然悟出了这个道理来。只是这不争功不表赏的,她竟一时想不到会是哪个小辈。至于她那个嫡子和两个庶子,外加三个儿媳妇,这些年她早就看透了,没一个是能看出这点的人。
陈御对陈府处理五姐姐的婚事以及应对钱家祸事的两件事来看,陈府的主事人能力有些不被她看好。她原以为她起码要多闻一两天的烟火味道的,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有一个穿着墨绿对襟衣裙的老嬷嬷,带着七八个仆妇赶到了她院子的外面,将烧纸点烟的下人们一起轰散。
“老太太这才好了几天!?你们这群黑了心肝的下贱胚子,烧这么多烟,把老太太熏着了怎么办?!”
孟嬷嬷偷偷看了一眼,转头告诉陈御:“那是老太太房里的管事宋嬷嬷!”
陈御怎么知道宋嬷嬷是谁?
不过她却故意说:“我一个正牌子的姑娘,说话却反倒不如一个嬷嬷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