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任之配合着低声悠悠道:“这鬼胆子这般大,敢独自出来会见仇人之女,却怕我这一拍一吓?好在是来好嘴快,莫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她可就要被迫殉主而去了。”
“我不跟你贫嘴,我还有事哩!”吴双似嗔似恨道。
说罢她便独自从榕树后走了出去,还未到王廷敏跟前,倒也真的如她所愿,将人家吓得连连往后退去几步,直将自己乐得咯咯笑,但没一会儿便板起脸来。
王廷敏大她一岁,见来人是她,倒似定了心神,怯懦着开口道:“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你连个署名都未落,我怎敢来?”吴双故意道。
“不是那玉簪子……”
“就你这脑子,还将玉簪子作信物,不巧,被那小贼昧下了。”
王廷敏低下了头,缓缓道:“你不知道,我娘时常将我从你家得的东西拿去变卖,那玉簪子是我偷偷藏起来的。”
“哦?此前不曾听你说,现在倒诉起苦来了。”吴双随意坐在围栏内的木质长椅上,背手凭栏而放,显得漫不经心。她继续道,“不曾想你娘竟是这般人物,早知如此,我爹娘也不会吃你爹娘这么大亏!”
王廷敏站立着,低头不语。
吴双白去一眼,道:“所以你便将它作信物,以期不被发现?”
“是。”王廷敏诺诺回答。
吴双撇一撇嘴,正色道:“你爹现时还在司狱司,我想你这样晚不顾危险地找我来也不是为了害我,你想说些什么,便说罢。好歹我们也是姐妹相称好几年,瞧你还有几分良心,倒说说你知道些什么。”
王廷敏眉眼若艰,牙关一咬,开口道:“你娘待我如待你,甚至比我亲娘还好,是我家爹娘不知满足,意图谋害,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她说着,已然带了泪,身姿一扭便落坐长椅,双手倚栏呜呜戚戚起来。
吴双一听却愤愤不平,恨道:“哼,你们当然对不住我们!你爹娘岂止是不知满足,简直是人面兽心!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议亲的事,我娘都将你的嫁妆置办下了!你知不知道,你奶奶今日于我府门之前骂得有多难听!你知不知道,我娘都气病了!”
王廷敏缓缓抬起了头,泪眼愕然,仿佛自说自话:“你娘将我的嫁妆都置办下了……可我娘,却正是因为并无替我准备嫁妆,才使得我一次又一次议亲失败……”
吴双耐心渐失,又白去一眼,问道:“你来就只是为了向我说这些?”
“不是……是……”若是未听得吴双所言,王廷敏还不至于这般难以开口,如今反倒结结巴巴,只感受到一道目光直直盯住自己,许久方道:“我、我爹娘他们毕竟是我爹娘,他们是受人蛊惑才会做下如此不堪之事。”
“是谁?”吴双简言问道。她已无意于听她为父母诡辩。
王廷敏长呼出一口气,问道:“我若是向你说了,你肯答应我不与你爹娘说么?”
“这是为何?”
“因为此事的真相除他们外,只有我一人知晓,若是你说了,我爹娘便知是我说的,我……我会被她打死的!”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来告知于我呢?”
“我告知于你,一是自知有愧,你爹娘待我这样好,我不能做那样的人。二不过是希望你不要与我爹娘计较罢了,我知道你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他们,毕竟还是生我养我的爹娘。若是有一天,你当真做了太子妃,也希望你看在今夜我冒险告知你真相的份上,不要治他们的罪。”
“你既有此觉悟,也与他们不同,你说便是。”
王廷敏缓了一缓,道:“前几日,那贤三老爷找上我爹,说你做不成太子妃了,若是想得到你家的田产宅院,此时可动手,此后还可再得到一笔丰厚的酬金。他们商议过后,因此事又需我娘参与,我爹又与我娘商议。”
吴双暗道果然是他,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那几日我常做噩梦,便在我娘的房中歇觉,不想午夜惊醒,便听到了。”
“他们可还有说什么?”
“个中细节我也不甚清楚,那贤三老爷所说的话也只是我从他们的争吵中得知的。因为我娘一开始不同意,我爹便骂她,他们争吵了半日,最后我娘才同意。”
“那成六老爷呢?”
“成六老爷我不知道,我是昨儿晚才见到他的。”王廷敏摇摇头,又道:“今夜所言,只能算作管窥之说,其余种种,我也一概不知。”
吴双将头低下,似乎想着些什么,又道:“你本可以阻止的不是么?”
“我阻止了!我一直拦着我娘!宴席上我也偷偷跑去了!”王廷敏激动地为自己的大义辩解着。
吴双想说的阻止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到婍园告诉自己的父亲,正想解释两句,但心下一想,便转言道:“算了,要求你又有何用呢?现下也不早了,若无他事,我叫安平送你回去罢。你我父辈闹成这般,我们也无法再往来了,希望你找个好人家。”
说罢,她自顾自看着天际,那月亮并不甚亮,风吹来已是寒意阵阵。
耳边传来王廷敏的抽泣声,待她哭了一阵,便是跪地诚挚地朝吴双一拜,哭歉道:“对不起。”
吴双想到她父母的错怎需她来承担呢?但是并未阻止她。
安平送王廷敏的同时,知道自己还有一项任务——去买酥心斋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