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赵元郎被母亲怒骂,吓得再不敢往外走,佣人妈子们趁机推推搡搡把赵元郎推到东厢房。赵元郎大喝一声:“全都滚出去!”
下人们从未见过少爷如此震怒,一个个灰溜溜地离开了。看到下人都走了,他甩手关上东厢房的门,回到二堂的正房。
赵元郎怒气冲冲地质问妻子:“是不是你和母亲合伙干的好事?”
“夫君息怒,妾身怎敢做主?”
赵元郎气呼呼地脱衣准备就寝,崔慧慧上前拦着:“夫君切不可如此,一切都是母亲大人的安排,你莫非要置妾身无立身之地吗?”
赵元郎抱起被子走向书房,把门从里面栓紧。一夜无眠,他本已答应母亲纳妾,奈何又塞一个通房的丫头,自己好歹也饱读圣贤书,怎能做这等事。
翌日早,翠花由吴妈领着到大堂给老爷夫人请安、敬茶。夫人问吴妈:“元郎为何没一起来请安?”
“回夫人,郡府有公干,少爷一早便出门了。”
夫人得知赵元郎并未和翠花圆房,一人在书房就寝,气急攻心,从座椅上栽倒在地,全府上下吓得不知所措。赵老爷亲自去请郎中,翠花忙着煎药,崔慧慧在床前左右不离地侍奉着。
晚上赵元郎回府,听闻母亲因他生病,很是自责,万一母亲有个好歹,自己怎能苟活?只听母亲嚷嚷着:“老妇死了算了,你们也图个干净,再不须为不孝儿操心了。”
为了赵家子嗣,母亲很是操心。他跪在母亲病床面前懊悔不已:“都是孩儿不孝,不该惹您老生气,今晚我就与翠花圆房,让您老尽快孙儿绕膝。母亲保重贵体。”
听儿子这么一说,赵夫人也安心了。当晚赵元郎和翠花圆房,赵府上下又恢复了平静,老爷夫人静等赵家添丁进口。
转眼已半载,慧慧和翠花依旧不见动静,赵夫人整日心烦意乱,心神不宁。这一日,她的金兰之交王夫人来赵府拜访,提起孙儿的事情,赵夫人唉声叹气。王夫人告诉她,东京有个送子娘娘庙,方圆百里的人家为了求子嗣都去拴娃娃,拴一个成一个,无比灵验。
王夫人本是东京人,后随夫君来到西辅城经商,由于两家人有生意往来,她和赵夫人经常走动,成了好姐妹。王夫人对送子娘娘庙十分了解,她向赵夫人介绍了娘娘庙的渊源和拴娃娃的流程,并交待了要注意的事项和必带物品。
送走了王夫人,赵夫人顿时心潮澎湃,她要去东京拴娃娃,而且要拴两个回来,儿媳一个,翠花一个。这日傍晚,赵老爷从粮铺回来,赵元郎也早早回府,一家人围着桌子用晚膳,赵夫人道:“东京的送子娘娘庙,建有百年,凡求子嗣者都会去拴娃娃,十分灵验,后日是初一,老身欲前往娘娘庙拴娃娃。”
赵元郎劝道:“现在是初冬,天气寒冷,西辅离东京百里之遥,母亲年事已高,怎受得了车马劳顿。”
“家有快马轿车,百多里路,用不了两个时辰,我意已决,只是告知你们一声。”
赵璞对董婉儿很宠溺,在他心里董婉儿聪慧能干,是贤妻良母,这些年他在外经营生意,家里全靠婉儿打理,再说没有婉儿就没有他的一切,所以对她言听计从。当下天气寒冷,她不辞辛苦欲往东京拴娃娃,都是为赵家子嗣考虑,他心里感激妻子。家里但凡她决定的事,旁人是无法改变的,赵元郎纳妾就是先例。同着众人的面,赵璞只好点头同意。
崔慧慧和翠花皆低头用膳,一声不吭。气氛有些凝重,晚膳草草用完各自回房。
初冬的早上,天气已经寒冷,一片白茫茫的浓雾,从近处看雾已经结霜,万物像披上一条白色的丝巾。赵家的车夫牵出三匹快马,套好轿车。夫人头戴黑色金丝绒帽,紫红色对花绸布棉袄,脚蹬高帮棉靴,披貂皮斗篷,雍容华贵,仪态万方。丫头秋月把她扶上轿车,这次东京之行,夫人除了带丫鬟秋月之外,还带了两个男仆,男仆是负责抬礼盒和香烛的。
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不到午时赵家一干人等赶至东京汴梁送子娘娘庙。时值农闲时节,劳碌了一年的农户趁农闲来京城逛逛,到娘娘庙烧香祈福,盼来年风调雨顺,阖家平安。老百姓讲究多子多福,农闲正是绵延子嗣时,所以来娘娘庙拴娃娃的多于其它季节。
看到一位锦绣霓裳,云鬟珠翠的贵妇人进了娘娘庙,一下子吸引了大群的香客围观,众人对这位贵妇人的穿戴和仪态评头论足,投以艳羡和猎奇的眼神,赵夫人也向围观的众人点头示意,报以善意的微笑。
按照拴娃娃的流程,先到祈福殿上香磕头摆供品,赵家两个男仆抬着大三牲贡品,猪、羊、牛,小三牲供品鸡、鸭、鱼。男仆摆上供品,赵夫人亲自点上香烛,向娘娘行三拜九扣大礼,嘴里念念有词,大意是求娘娘赐予赵家子嗣,保佑赵家子孙满堂,福寿绵长。
拜过祈福殿,赵夫人和丫鬟秋月来到送子殿,再次向娘娘行三拜九扣大礼,求娘娘送子与赵家。赵夫人吩咐秋月拿出事前准备的一百两雪花银摆放于案几上。百姓拴娃娃只需一个铜钱,赵夫人一下拿出百两白银,围观的众人一片唏嘘,大开眼界,很少看到如此阔绰的大户人家,争相目睹这位贵妇人的一举一动。
赵夫人要拴两个娃娃,把事先起好了名字告诉大师,大师提笔在两个男娃娃背后写上“赵天赠”和“赵天赐”。赵夫人把准备好的两根红彩带拴在娃娃身上,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左右两边喊着“赵天赠、赵天赐回家了!”
一路上赵夫人喊着两个“孙儿”的名字,下人都不敢和她说句话,直到申时回到西辅城赵家。赵夫人先到二堂正房,把“赵天赠”放到儿媳崔慧慧的床上,再到东厢房,把“赵天赐”放到翠花床上。从早到晚,赵夫人没有用膳,没有饮水,虔诚之心日月可鉴。
赵夫人如释重负,一下拴来两个“孙儿”,那该多圆满啊。
她不能冷落了两个“孙儿”,隔三差五地到儿媳崔慧慧的房间,抱起“赵天赠”:“孙儿啊,你叫赵天赠,是送子娘娘赐予赵家的,赵元郎是你父亲,吾乃祖母,你早些降生啊。”然后再去翠花房间。
赵夫人时不时去和两个“孙儿”说话,慧慧和翠花的心情均是五味杂陈,不淡定了。尤其是翠花,不仅紧张,还莫名的恐慌,她和少奶奶不同,就算没有子嗣,少奶奶也将会是赵家的主母,她再无一男半女,很可能会被卖到乡下。
翠花整日担惊受怕,没了精神,不久便头晕嗜睡,呕吐不已,赵夫人忙请郎中来府给翠花诊脉,郎中诊完脉道:“恭喜夫人,翠花有喜了!”
翠花有孕,赵府久旱逢甘霖,众人相视开笑靥。赵夫人差人在大堂收拾出一间房,把翠花从东厢房接到大堂,除了吴妈贴身服侍外,每日的饮食起居都由赵夫人亲自过问,鸡鸭鱼肉,美味珍肴地供给,翠花似宠柳娇花般的被赵家保护起来。
十月怀胎,翠花要分娩了,赵夫人请来西辅城两位有名的接生婆,还有一名郎中。老天似乎并不眷顾赵家,翠花难产,生了两日,孩子没下来。穷人家请不起接生婆,孩子也能平安出世,赵家的女人生个孩子如此之难。
老爷和少爷都没外出,急得在院子里踱步。夫人和少奶奶跪在赵家祠堂祈福祷告。七月初一这日晚,翠花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给赵家生下个八斤重的孙儿,然后大出血而亡。赵家厚葬了翠花。
翠花的死并未冲淡赵家的喜庆,老爷夫人抱着孙儿赵天赐忍不住欣喜若狂。赵家为天赐请来了奶妈和保姆,在大堂为天赐布置了卧房,由赵夫人亲自监护。
赵夫人召集全府上下宣布,从今往后全府上下谁都不准再提翠花,少奶奶就是天赐的娘亲。另从即日起,大家都改口称少爷为老爷,少奶奶为夫人,赵璞为老太爷,她自己为老太太,唤天赐为小少爷。可怜的翠花诞下儿子后就迅速被遗忘了。
赵天赐百日,赵家为他办了百日宴,西辅城各界名流都请到了,赵府来了满满一院子人,有穿礼服戴礼帽的达官贵人、商界名流、惊世才子,有穿绫罗绸缎,戴摇步凤簪的贵妇人,宾客们带着厚礼,只见锦衣成套,彩缎成箱,簪环成对,好物成抬,美食成品。祝贺声、奉承声不绝于耳。
西辅郡的徐太守,人虽未至,却差人送来了亲题贺词和丰厚贺礼,赵家把徐太守的贺词贺礼摆放在显眼的地方,但凡赴宴的众人与有荣焉。
开席前赵元郎举杯致辞:“金秋岁月迎来贵客,使寒舍蓬荜生辉,今日犬子百日设宴,只为答谢各路亲朋好友,敬请诸位开怀畅饮。”
席间,太太崔慧慧抱着刚满百天的赵天赐出来答谢宾客,只见天赐虎头虎脑,胖乎乎的小脸,一双大眼睛,脖子里露出一条金链子,链子上挂一个黄灿灿的长命锁。
“哎呀,小少爷真俊,多像太太!”
“中不中看后兵,只看小少爷就知道赵家一代胜一代!”
大家忙不迭地夸赞赵天赐,争先恐后地凑趣儿。崔慧慧此次抱着孩子出来,意在对外宣布自己的主母地位,赵天赐就是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