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难怪你在平凉山上胜不过流儿呢,不顾地利冲动行军是作战大忌,快坐下吧。”孔元峰朝着段和挥挥手。
段和的提议的确有待更进,她注意到尹默都无奈地笑着摇头。
“眼下正值酷夏,师父何不用火攻?”荆莺莺起身说道,虽是质子,但她能与江泰华的其他弟子们打成一片也足见她的智慧。
“嗯…”江泰华回应,“江南夏季无东南风,只怕西北风会使我们自讨苦吃。”
“哈哈,难不成我们名门正派就没有良方了吗?”孔元峰的笑声中夹杂着无奈和期待,“玉儿,爹自幼教你饱读诗书,你有何计?”
所有人都把目光注视到她身上,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胎记前的薄绢,她发现所有人中只有尹默是最礼貌地不直视她的脸部。
“段公子和荆女侠所说的进攻策略并无不妥,只是时机未到。”她说完扭头看着父亲,虽然隔着薄绢,她还是能看见父亲与她会心一笑。
“哦?贤侄女有何高见?”江泰华发问。
“既然姑父口中的商别鹤是巫江寇主,那他与通天寨主兵合一处的话,如遭贵邦的猛攻,他俩并将被激得生死同心,越战越勇,”孔初玉悄悄观察了在场其他人的神情,尹默的眼神似乎已经心领神会,“若暂且放任不管,一山不容二虎,届时商别鹤与王天鹫必将不攻自破。”
“贤侄女不愧是大理公主,”江泰华举起茶杯,敬茶道,“好计策!”
此时长江邦护邦使贺适将两名南蛮女窃贼押进会客堂,她俩一老一少,依旧是蓬头垢面的模样,隔着两丈之远都能闻到她俩的臭味,身上黑漆漆的破旧布衣丝毫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脏兮兮的脸上两对委屈的眼睛竟有几分惹人怜悯。
“江老弟,我看此等女贼的身手可是惯犯,该当如何处置?”孔元峰转头向江泰华。
江泰华深吸一口气,他扭头看了一眼孔岚蓉,“元峰大哥,这是你抓来的小偷,当由你来处置。”
“我可懒得处置女人!这还是你的地盘哩,还是由你发落。”
江泰华无奈地摇摇头,“盗窃在长江邦的罪责,贺适你来说吧。”
“杖责四十,打在手上,押入苦牢。”贺适严明的形象令孔初玉看得都敬畏几分,尤其是他那张长长的马脸刻板起来确实有着作为护邦使的震慑力。
“那我姐妹俩的手可不被打废了呀!”左边年轻的南蛮女首先跪地求饶,“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咱姐妹俩也有自己的苦衷,朝廷的重税将我们南趾人逼上绝境,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呀!”她的言语间夹杂着啜泣。
“华,免除杖刑吧。”心软的孔岚蓉替她们求情。
江泰华沉思了一会,“若人人都因赋税而偷盗,那这世道还不乱套了?”江泰华虽然坚持原则,但明显听得出他受到妻子的求情,口气略有退让。
“大人!我们不能没有手呀!”年轻的南蛮女又连磕了十几个头,额头都稍有红肿了,她试图拉她右边的老年南蛮女一同下跪求饶,可老年南蛮女却始终无动于衷,她试了几次发现是徒劳于是她又主动开口,“大人,您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江泰华侧过脸对着贺适挥挥手,示意立马拖出去,左边的南蛮女扒拉着地不肯走,“大人!求求大人!我会变戏法!大人们请看!”她飞快地从地上窜起,不顾双手被木板押铐,引得所有人瞩目,她再次噗咚跪地,打开双手,竟有一枚橙玉铁扳指。
贺适还未反应过来,抬起右手一看,大惊道,“好你个女毛贼,竟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行窃!还敢枉称戏法…”
“好玩好玩!爹!我喜欢她!”贺适话音未落,江沫就在一旁拍手叫好。
南蛮女见状立马用双膝前进跪到江沫面前,连忙磕头,“多谢小主子!只要小主喜欢!阿朵愿意做牛做马!阿朵还会做风筝,会扔飞镖,阿朵今后都可以陪小主子玩!”
孔元峰和江泰华对视一眼,还未开口,只听那老南蛮女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这女毛贼挺有意思?你的同伴在求情,你得意个什么劲?”段和轻蔑一笑。
老南蛮女高昂她的头颅瞥了一眼段和,这才露出了她颈脖那串奇怪的骨饰项链,“平凉山,你的狼牙刀法第四招,若是佯攻对手下盘,你必能取胜。”
她平缓地四句话,竟令段和大惊失色,仿佛被看透了一般,“你!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何方妖孽!”段和激动地跳了起来,蹲在那个南蛮女面前。
这下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
不过老南蛮女没有回答,倒是跪在江沫面前自称“阿朵”的南蛮女先替她回答,“我姐姐是畲教巫师,她叫孟莎,我是孟朵…”
姐姐?这容貌长相明明看似是一对母女,竟然是姐妹?她心想,至于畲教…如果没记错,它曾是大理本主信仰的分支,传说因过于神性,被本主老爷所驱逐至东部,可她没想到如此冷门的信仰竟在南趾原始民中有所流传。
“有意思,老贼,你还能算出些什么来?”孔元峰颇有兴趣地问。
“不久前,你刚亲手斩杀七个藏人,其中一个还是孩童。”她仅看了孔元峰一眼,就说出了他前几日与魔教对战时的战功,众人在孔元峰震惊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你你你!还有这等本领?怎么昨日被我擒住的时候没有说?”孔元峰拍桌而起。
“当时若是说了,我俩活不到现在。”
“这会不会是巧合?或是她的诡计?”段婉莞说出了她想说的。
“不会。”在场有一个声音为孟莎辩解,“畲教与本主原本是一家,传神者确有望眼过去,占卜未来的本领。”孔岚蓉说道。
“占卜未来?”孔元峰颇有兴趣地说,“那你为我的宝贝闺女占卜一下她未来的如意郎君如何?若是答案令我满意,我就饶你你俩!”
“爹…”她小声地对孔元峰娇羞道。
“占卜未来不同于掐算过去,”孟莎解释道,“我需要鸡、猪、鱼三牲的新鲜血液才能展开占卜,分三个小碗装。”她神神叨叨地说道,江泰华对下人抬抬头,示意他去准备。
待下人将三碗畜生的血带到她面前,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臭味,在场的人无一不捂着口鼻,表妹江沫甚至把头埋到了江流怀里。
孟莎抬起被押铐的双手,下人为她解开束缚,她摘下她脖子上的骨饰项链,项链的尾部竟是一个铃铛,她右手握铃,左手的手指分别挖着三碗牲口之血。
铃声作响,宛如一阵突如其来的青铜鸟鸣,孟莎开始吟唱,在她恶浊的布衣下,干瘪的**来回晃动,顿时污秽的额头上冒出油亮汗水顺流而下,滑落至下颚时已成肮脏的黑滴。
当她左手浸满三牲鲜血时,右手的铃声骤停,她口中的吟唱声也随之变小,阖上她年迈的双眼,将左手的血涂满两眼眼皮,最后用拇指上的血顺着额头中央划抹,血渍在额头的位置竟突然显现出了第三只眼的轮廓,把在场众人都看懵了,孟莎朝孔初玉瞥去,继之而来的是全然的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预言。
最后孟莎睁开双眼,举起双臂,“我看见了她的未来…”
“是什么?”孔元峰身姿向前倾。
“她的如意郎君就在此屋内…”孟莎边说着话,本就老态的脸上皱纹肉眼可见地变深,“另外她会变成美人,还会成为一方霸主…”
所有人都交头对望,似乎对她的预言充满质疑,连孔初玉自己也不例外,她虽说的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天生因胎记而丑陋,连大理名医都对胎记无计可施,怎么变成美人呢?她心想,大理一向不侧重女子,即使她是大理公主,也轮不上她成就霸业,何况还有朱姨太肚子里未出生的娃娃…至于在屋内的如意郎君,莫非真会是他?
孔元峰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是看了一眼孔初玉则欲言又止了。
“华,我自小信奉本主,对畲教也有些许了解,占卜后,畲仙会吸走占卜人的阳气为报酬,你看她…”孔岚蓉将手搭在了江泰华的手背上。
的确孟莎看上去比刚才更老了,说不准她和孟朵真是姐妹,只是由于占卜使她变成了如今这番样貌。
“罢了,先为她安排处住处吧,至于孟朵…就依沫儿所说,但派人严加看护,若敢伤到沫儿分毫,江某定饶不了你。”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阿朵一定给小主做牛做马任劳任怨!”孟朵一如方才地磕头答谢,但孟莎却瘫跪在地,嘴里喃喃道,“我不会在此久留,占卜后必须去南趾回祭畲仙…”
她透过薄绢注意到姑姑孔岚蓉似有挽留之意,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①南部四杰:长江邦的江泰华、邢曰宽,绿柳山庄的荆俣,冶炼山庄的欧维年四人并称为中夏大陆的南部四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