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利亚的夜晚,永远是来得那么的无声无息。也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被它渐渐地吞没在黑暗之中。
夜色深沉,烛光如豆。在叶尼塞斯克督军府中的一间房间内,军役贵族杜宾斯基正在伏桌写信。
他给远在莫斯科的情人苏姗诺娃写信,诉说他的苦恼与思念。
信开头的第一句话,杜宾斯基是这么写的:
亲爱的诺娃,你可能不知道,叶尼塞斯克的夜晚,是罪恶的……
写完这句话后,杜宾斯基不知道为什么,又放下了手中的鹅毛笔,烦躁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悲愤又无奈……
杜宾斯基的家族,是罗刹王国顶级的大地主家族。家族所拥有的土地,就超过十万俄亩(一百六十四万公亩),农奴四千多户。无论怎么计算,杜宾斯基都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顶级贵族子弟。
三年前,他响应罗刹沙皇米哈伊尔的号召,带着“军役贵族”的头衔,来到叶尼塞斯克督军府,担任副督军。
他来这里,可不是来镀镀金,然后返回莫斯科,在缙绅会议里,做个终身议员便心满意足。他是想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最起码能与叶尔马克相提并论的丰功伟业的!
可当他来到叶尼塞斯克后,他的万丈雄心,很快就给现实打得粉身碎骨,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他看见了罪恶。
他看见,那些被当作人质抓来关押,等候亲人用毛皮赎回家的土著妇女们,被士兵们每晚肆意污辱。他去找督军雅科夫抗议,却意外地发现,在雅科夫的房间里,有两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土著少女……
他看见,一个比他爷爷还年老的老头,因家人无法交清实物税,举家逃跑后。那个可怜的老头,被吊在城门两天两夜,最终悲惨死去。
他的脑袋,被哥萨克一刀砍下来,插在城门口的木尖上。他去抗议,却被哥萨克五十夫长无情地嘲笑,说他是个无胆的鼠辈,是个娘们。
他还看见,无论是督军雅科夫本人,还是喀山事务所派来协助督军工作的那两个书吏官,都公然伸手向缴纳实物税的土著首领索要毛皮。而且还是最好的黑貂皮,数量之多,让他目瞪口呆。他写信给喀山事务所反映这件事情,信件却如泥牛入河,不见任何回应……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想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他申请带兵,去征服安加拉河流域的土著部落,可雅科夫次次都否定了他出兵的建议,让他英雄无用武之地。他想调走,雅科夫又用种种理由不愿放人,让他十分的郁闷。
就这样,他在这里蹉跎了三年时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呢?在悲伤寂寞的日子里,还好,他有苏姗诺娃可以倾诉心声。尽管这封信,到达她的手中,会是在六个月之后。
不知过了多久,杜宾斯基又重新拿起了鹅毛笔,继续写信:“……尽管有那么的罪恶发生在黑暗的夜晚……但是夜晚过去之后,白天的叶尼塞斯克,却是十分美丽的,就如同你美丽的双眸那样,让我深深着迷……”
就在杜宾斯基写信,向情人倾诉苦恼与思念的时候,在督军府另外一个装饰讲究的房间内,督军雅科夫正兴致勃勃地数银币。
他面前的圆桌上,摆着一小堆银币,一共有一百零三枚,也就是一百零三银卢布。尽管他已经非常清楚,这堆银币有多少枚,可他仍是反复地,乐此不疲地数着。
一百零三枚银卢布,这是他在四月份收到的现金赌赂。都是实业者从森林雪原中出来后,在拜访督军大人时,悄悄的塞进他口袋的。目的是,在他们的毛皮经过叶尼塞斯克的关卡时,希望督军大人,能少征点毛皮税。
上缴莫斯科国库毛皮税,只有数量跟往年没有太大的浮动,雅科夫也不会放在心上。放在他心上的,是如何在有限的督军任期内,把向大牧首菲拉特列行贿的三千卢布,连本带利赚回来。
大牧首是东正教最高的职务,地位相当于天主教的教皇。菲拉特列更是当今沙皇米哈伊尔的亲生父亲。
1619年,他从波兰回国,就任大牧首。沙皇亲自下诏书,说大牧首菲拉特列的命令,等同于沙皇的命令。所以,当今的罗刹王国,是处于父子共同执政的尴尬局面。
雅科夫的家族在罗刹国内,顶破天算是一个中等的地主家族。为了家族的进一步发展,雅科夫几乎是卖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才勉强筹集到三千卢布,向大牧首菲拉特列行贿,当上了炙手可热的叶尼塞斯克督军府督军。
当上了督军后,雅科夫一个人就掌握叶尼塞斯克的军事、行政、司法、财政等大权。能管得了他的人,除了沙皇和大牧首外,就只有负责管理鲜卑利亚的喀山事务所,而喀山事务所又远在莫斯科,里面主事的人,也是大牧首的心腹。
因此,雅科夫在叶尼塞斯克捞钱的手段,层出不穷。仅仅当了四年督军,他索贿的现金和毛皮,就价值二千八百卢布,快把行贿的本金赚回来了。
在叶尼塞斯克当督军的生活,是惬意而有乐趣的。倒是副督军杜宾斯基经常找他麻烦。还好,自己也算是大牧首的人,否则,早就被送上了莫斯科的绞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