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整件事被捅出来,首当其冲便是启瑞,然后才是其余人,至于还在上任路上的老总冯国璋也跑不掉。
舆论的威力,他们都是见识过的,被全国人民戳脊梁骨,这种滋味不好受。
刚好,文章给启瑞点明了一条路,那就是找那些支持复辟,乘机捞钱的人的麻烦,还可以顺水推舟。
因此,启瑞暂时忍着心中的不安和怒火,一方面派菊长去查文章的作者Loviner是谁,另一方面,着手贴出安民告示,准备行清算流程。
显然,在保密这一方面,邵飘萍先生吸取了之前吃过的亏,这回很是谨慎。
刊登的中文稿是邵飘萍先生翻译后的,事后不仅销毁了汤皖的英文原稿,更是言称作者是洋人。
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再也没有办法查下去,因为公馆区,当局是没有资格进去调查的。
至于,事后清算,这项工作实在是太简单了,菊长轻车熟路,先是请人回来喝茶,也不严刑拷打,但就是不让出去。
只等着社会舆论的发酵,每天都给他们报纸看,却是不让有回应,只能干看着,啥事也干不了。
久而久之,扛不住的人只能花钱消灾,只要一个扛不住,就会形成连锁反应,进而进来喝茶的人都花钱了事。
钱到手了,那么回收辫子的工作自然就能开展了,借此,还能提高启瑞的名声,真是两不耽误,何乐而不为呢。
而那些喝茶的人出来后,冤有头,债有主,自然要找搞事人的麻烦,只是,连启瑞都找不到,更何况他们呢。
汤皖以为自己做的足够隐秘,没有人知道,但是忽略一件事,那就是人的直觉。
菊长虽没有证据显示是汤皖干的,但是冥冥之中的直觉显示,这件事和汤皖脱不了干系。
于是,在晚上只身悄悄的来了,拎着一瓶好酒,像是走亲访友一般,面无异色。
汤皖很是纳闷,最近也没啥大事,菊长怎么来了,还少见的带着酒,连招呼进来。
菊长闲庭漫步进了门,不经意间已经把四周打量了一个遍,没有别的情况,这才轻松一些。
脸上的神情也是变幻莫测,进门时一张笑脸,坐下时,已经是面露寒霜,直愣愣盯着汤皖看。
汤皖不知菊长因何事上门,因为这件事如此隐晦,不觉得会被菊长发现。
因此,面露坦诚之色,怡然不惧,还以为菊长是因为其他事而来,疑惑道:
“怎么这么一副脸色?”
菊长还在盯着汤皖看,心里变得不确定了,但是直觉告诉菊长,这个人就是自己的老乡。
在心里纠结了一下后,对上了汤皖真诚的目光,索性开口,一口咬定。
“文章是你写的吧?”
“嗯?”在这一瞬间,汤皖的脸上生起了一丝骇然之色,不过马上就迅速恢复了过来,矢口否认道:
“什么文章?”
菊长敏锐的目光,精准的捕捉到了汤皖脸上的细微表情,心中已然明了,文章是汤皖写的无疑。
“唉......”
菊长松了一口气,没有再言其他,转而朝着大牛喊道:
“大牛,给劳资拿一副碗筷来!”
汤皖此时已经明白了,菊长既然能来自己,问这个问题,那么就代表菊长心里已经有了把握。
不禁感到很无奈,明明自己已经伪装的很好了,怎么还是被识破了,是哪里漏出了马脚么?
汤皖正待要问个明白,便看到菊长挥手,及时制止了汤皖说话,端着一杯酒,一饮而下。
酒精的刺激是的菊长的面庞变得发皱,片刻之后,酒精带来的愉悦,使得发皱的面庞得意愉悦的舒缓展开。
“喝酒吧,这是劳资珍藏的西凤,便宜你了!”菊长骂骂咧咧道。
汤皖接过菊长倒的酒,细细品位起来,甘柔顺畅,确实为难得的好酒,不禁一饮而尽,嘴里回味无穷。
一时间,院里安静的可怕,只有菊长吃菜的声音在回旋,几口菜之后,菊长忽然说起了自己办案的经验。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一直隐藏住,只要动弹了,必然会存在一丝痕迹,用和尚们的话来说,叫因果关系。”
“古时候,有些案子是没有证据的,往往凭着办案人员的直觉,先把人抓了再说,再论其他。”
“所以,往往会有屈打成招的案例,但也震慑了不少有心之人。”
.......
“直觉!”这是汤皖领会到的意思,原来“马脚”是出在了这里,不由得苦笑一声,端起酒杯再一饮而尽。
至于其余的,菊长没有再说,点到为止,就着这几个小菜,一瓶酒很快就见地。
菊长饮完,站起身来,看了看汤皖几眼,其中的警告意味很明显。
那就是既然自己能察觉,那么就代表一定还有其他人,也对汤皖产生了怀疑,只是苦于无证据而已。
菊长深吸一口气,见提醒已经到位,就准备要走了,几步后,却是被汤皖叫住了。
“我结婚了,昨晚!”汤皖道。
“日踏马的,你结婚也不告诉劳资一声,可是那小记者?”菊长顿时调转回头,指着汤皖的鼻子,又坐下了。
“赶紧再拿一瓶酒来,喜酒得管够!”菊长开怀笑着,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值得送的礼物。
“好!好!酒管够!”汤皖爽快道,转身就向房里走去,从床下摸出了一瓶好酒。
回到桌前,却看到一只黑漆漆的家伙摆在桌上,菊长指着说道:
“打开看看,试试顺不顺手!”
“我要这玩意干啥!”汤皖笑道,随即推了回去,开始开酒。
菊长没搭理汤皖,而是自己打开了皮套,取出了,“咔咔”往后一拉,子弹就上了膛,然后又退了子弹。
郑重的,摆到汤皖的面前,意味深长的说道:
“劳资算是看出来了,你定不是个省心的,这玩意你以后指定用得上,但.....但劳资希望你一辈子用不上。”
“你们这一帮搞文化的,和其他的不一样,那个李首常,钱玄已经露出了苗头。”
“日踏马的,劳资偏偏看的一清二楚,从一开始就看着!”
“哈哈哈......”汤皖接过菊长递来的家伙,看着不大,但是很沉,也很硬朗,泛着黑光,随即手下了,感慨道:
“那就一直看着,自古以来,文人不上马,武人不提笔,但真到了关键时候,文人也是可以上马的!”
菊长不再言其他,拎着酒瓶子,就开始倒酒,一杯接着一杯,用着老家话聊着天,说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夜色越发的弥漫了,隐隐有一些雾气滋生,昏黄的光线依旧在摇曳,草棚子下面渐渐显现出两个模糊的身影来。
许久之后,这一瓶酒已然见了底,肥胖的身影踉跄的站了起来,挺着大肚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说道:
“都结婚了,不待家里相夫教子,跑大老远的,你以后得好好管管这个小记者。”
“哈哈哈.....”汤皖摇摇头,无奈的笑着道:“管不住,说不定以后还要靠她养我!”
“瞧你出息呢,还北大教授呢,丢人不?”菊长鄙夷道,拍拍衣服,挥挥手就往门口走。
肥胖的身影,几步之后,就被夜色所掩盖,不过却是从黑暗中蓦的传来一句话。
“洋文很好学吗?不妨多学几种,咱们可管不到洋人呐!”
说完,菊长的巨大身影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而草棚子下的汤皖却是愣住了。
细细品位菊长的言外之意,片刻后,不由得对着黑暗中,渐行渐远的身影,悄悄说了声“谢谢!”
鉴于菊长最后所提的建议,汤皖于心中打定了主意,开始把学习第二门外语提上日程,而且还要是悄悄进行,绝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不能请老师,只能自己自学,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仔细斟酌之下,汤皖决定先学习日语。
因为,国内会讲日语的人特别多,自己刚好可以混入其中,于悄然无声处发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