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战场上瞬息万变。
人的精力有限,奋勇杀敌的同时,怎么可能顾得了流矢弩箭!
“十三四岁的入境武者?若真有这样的人物?他干嘛杀一个码头帮的矮脚虎?那不是杀鸡用牛刀!”
年轻的徐捕快仍是有所怀疑。
“没见识!江湖六大家,大业四阀,那些少年英杰,青年俊彦,人家日夜服用丹药大补,吃穿用度精细无比,学得更是入流、上乘的武功。”
“十三四岁冲开气血大关的武道大材,三四个总归是有的?”
“当年威震华荣府的燕五爷,二十岁就闯下了苍龙问天的好大名声,那才叫真正的天纵之才!”
“老鼠巷这个人,还差点意思。”
铁捕头脚尖一挑,握住一根碎裂的竹枪。
手腕运劲,往前一戳,直接把砖墙划出深深地沟壑。
“这些街头帮派不敢用刀,剑又太贵,一口五两银子起步,他们买不起。”
“所以巷斗就用竹枪,街斗就用棍棒。”
“这种竹枪,选那种有韧劲的,只把一端削尖。”
“十几个人前后堵住去路,往前刺击。”
“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化劲层次也要被戳成一个血葫芦!厉害得很!”
年轻的徐捕快望着尖端裂开的竹枪,若有所思道:
“除非他冲开气血大关,筋肉坚韧,骨骼坚硬,否则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铁捕头目光锐利,把墙上的斑驳血渍,掀翻的锅炉尽收眼底,而后感慨道:
“那人出了铺子,有人靠过来,他就一拳将其打死。”
“死了五六个,码头帮众便用竹枪攒刺。”
“可冲开气血大关的武者,一身筋骨坚硬如铁,伤不得分毫。”
“就这样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后面威福武馆的人赶过来,也没什么用处,一并打死打残了。”
“十三四岁……这人是个天生杀胚。”
年轻的徐捕快跟着走到巷子口,回头望去,一片狼藉。
他仿佛瞧见了一个半大少年,把冲上来的码头帮众、武馆弟子,打得吐血倒地,筋骨寸断的暴力场景。
“那我回去禀报,把公文写了。”
徐捕快半是震骇,半是羡慕道:
“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年纪……也不知道日后会是变成个何等的人物!”
铁捕头挠了挠头,霜雪似的白发抖动着,笑道:
“江湖上哪年哪月缺过少年天才,活到扬名立万,威震天下的又有几个。”
“你要想练武有成,学到入流的功夫,去边关就是。”
“加入靠山王麾下的那支龙武军,过个十年没死,就是拔尖的高手了。”
徐捕快苦笑道:
“我老娘还指望我传宗接代呢,边关可去不得。”
两人谈笑了几句,走进对面的茶寮,要了两碗茶水。
“老丈,你在这儿支摊子做生意,有没有看见昨天行凶的那人?”
铁捕头坐在长凳上,望着正对面的老鼠巷,心头微动。
“客官说什么?”
断了一条腿的茶寮老板好像耳朵有些背。
“我问你有无看见昨日行凶之人!”
铁捕头不得已提升了声音。
“昨什么?”
“昨日!行凶!”
“行什么?”
“行凶之人!”
“什么人?”
铁捕头连问了几句,也没有得到明白答复,顿时没了脾气:
“老丈,结账。”
茶寮老板堆笑道:
“客官,两文钱一碗。”
徐捕快皱眉道:
“这倒听得清楚。”
铁捕头眼皮一跳,目光扫过茶寮老板的断腿,随后道:
“咱们回衙门吧,江湖仇杀的破烂事也报案,真他娘晦气,非得让我跑这一趟。”
返程的路上,徐捕快拧着眉头:
“捕头,我觉得那茶寮的老者有古怪。他怎么会不知道昨天发生的惨案,就算怕事……”
铁捕头平淡道:
“那老人叫陈贵,原来是老鼠巷卖馄饨的。”
徐捕快讶异道:
“捕头你认识他?”
铁捕头嗯了一声,眼神复杂道:
“他此前上过衙门报案,说自己儿子在码头被人打死,媳妇也被凌辱投河自尽了。”
“来过两次。后面那回断了腿,硬生生爬到衙门。”
“我也是看见他有残疾,方才想起。”
徐捕快双眼怒瞪,按住腰刀:
“好大的胆子!杀害无辜,凌辱妇女,按大盛律例要打入死牢,秋后问斩的!”
铁捕头眉毛往上挑,轻声道:
“犯案那人就是被打死的矮脚虎宋吉。”
徐捕快愣了一下,随即问道:
“这……捕头没查到证据?还是……”
既然那厮昨日才被人打死。
之前的案子自然就没什么结果。
“办不了他,码头的管事说陈贵的儿子是搬货时,不慎被砸死,船老板赔了五贯钱了事。”
铁捕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他儿媳是自己投河,扯不到矮脚虎的身上。仵作、门子、皂班,都跟码头帮有来往。”
“大人和师爷都惧怕怒海帮,不愿惹麻烦。”
“毕竟三帮四会后头,是……燕阀。”
“虽说矮脚虎只是小角色,可陈贵也谈不上什么大人物,为了一个卖馄饨的,没必要。”
徐捕快好像吞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他面色涨得通红,只是瞪着上司,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案子就这么结了?”
铁捕头没有说话。
走过了两条街。
快到衙门的时候。
他才回头道:
“小徐,你刚穿这身袍服,佩这把刀,骨子里可能还有点热血。”
“这是好事,但别太上头,不然就成坏事了。”
“天底下没什么公道,只有规矩。”
“咱们升斗小民,得小心翼翼守着规矩过活。”
“像三帮四会,燕阀,六大家,平天寨,他们才有资格不讲规矩。”
徐捕快垂头问道:
“凭什么?总有个讲公道的地方吧?”
铁捕头满脸沧桑,默默道:
“出了华荣府,外面也一样。以前有个人,他不想讲规矩,想讲公道……后来死了。”
徐捕快忽地苦笑道:
“也许,也许我真的应该去边关。”
铁捕头拍了拍有些心灰意冷的年轻人:
“看得多了,你以后就会习惯了。”
乌北一域,大业天下,哪里不是如此。
……
……
月上中天。
燕阀。
雅言居。
一身华服的燕天都脚不沾地,没有惊动任何人。
穿廊过道,来到了燕明诚的住处。
他抬掌发巧劲震断了门闩。
走进静悄悄的房屋卧室。
坐到了燕明诚的床边。
轻轻唤了一声:
“诚儿。”
燕明诚好似猛地惊醒,却见父亲眼中一片暗红,直勾勾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