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京城位于九州中的大梁州、代州与乾元州三州交界附近,已是偏于南方,而大梁州本身又是背靠大海,因此京城有芒果这种热带水果,倒也并不稀奇。
“若你喜欢,待到京城后,我再于你做一道芒果绵绵冰,如何?”
程羽笑道,而旁边的嘉菲却是一脸懵懂的追问道:
“何为芒果?”
“……”
“哗哗!”
回答她的只有滔滔江水声,猫妖一双杏眼疑惑又期许的看向程羽,却发觉身边这位白衫公子却嘴角含笑不语,双眼盯着远处江面,似是若有所思。
嘉菲知趣的不再追问,稍待一息后,果然见程羽转过头来冲自己笑道:
“芒果便为香盖,乃是我那方世界的叫法。”
说完,他便转身向那艘破败楼船指道:
“此时该你大显神通了。”
猫妖点点头,敛起心思便开始提聚妖力。
……
“哎哟我的女侠……哦不!少侠老爷,您这是从哪儿搞来这么一艘气派楼船?莫非是昨夜那帮子看戏的老爷们,念在同路之情,给咱们留的?”
日过晌午,渐渐西斜之时,戏班众人这才纷纷醒转,嘉菲冲其一声招呼,班主行至修葺一新的楼船跟前,边摸着船身边说道。
旁边鼓佬闻言暗自撇嘴,仗着资历老,忍不住调侃道:
“我说班主啊,您老是睡糊涂了?还是身子没好利索,连带着脑子也坏了?
就昨晚那帮老爷的德……模样,给咱们留条活路便是天外开恩,还能白便宜咱们这么大一艘楼船?”
“那这么大一艘楼船……且我看这船身上还多有新修补的模样……少侠老爷,您老给我透个底儿,这玩意到底是何处而来,这样咱们坐着心里也踏实不是?”
见班主及戏班众人都眼巴巴瞧着自己,嘉菲瞥一眼桅杆上立着的那只小麻雀,便随口应付道:
“确是艘官船,但与昨夜那帮子人无关,乃是我借祖上余荫,找附近官府……借来这艘船……”
嘉菲言至于此,再次状似无意般扫一眼船头桅杆,继而方才手指向船尾方向道:
“喏,那几个行船的船工,便都是官家的人。”
戏班班主闻言望去,顿时一惊,下意识就向鼓佬身后躲去,但见那几个身穿官服的船工都在低头摆弄着缆绳,没有看向这边,心中方才稍安,却依然挠头道:
“这……这是艘官船,恐多为不便吧?”
“无妨,我已与船上的船工都交代过,自做自家事便是,不与你们相关,待会上了船,你们只需径直上到二楼,莫与船工们说话,只在二楼待着,上面已备好了吃食与水,待几日后到了京城,大家下船后便俱都相安无事,若无故下二楼在船上走动,被船工逮到……”
“我懂!我懂!”
班主急忙抢答道,又转头向戏班众人厉声训诫一番。
嘉菲暗中小嘴一扬,又向桅杆方向扫一眼后,这才招呼众人,让其都收拾好行礼家伙,小心上船。
二十来号人的队伍,各自拎着大包小包,就这般悄无声息的上到甲板,又踩着小碎步加着小心上到二楼。
“哗啦!”
待所有人上到二楼,传来一阵锁链声,原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木门,不知被何人锁住。
班主及副班主见状都是心中一惊,顿时忐忑起来,酷暑时节居然起了一身冷汗。
而班内其他人早已开始瓜分二楼各个屋子,最后还是自觉地将两个最大的屋子让给正副班主。
“诶!班主,你说这船在水上怎么一点都感不到晃呢?”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咱们这坐的是什么船?楼船!你这辈子兴许就只这一回得坐这般大船,且珍惜吧。”
惊魂初定的班主一边教训着一个后生,一边用手摸着舱壁上一块颜色崭新的木板,木板上还有些剌手,应是没上油漆,倒似是刚补上去的。
“登登登……”
一阵轻快的上楼梯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位熟悉的青衫俏“公子”,不知是如何通过那扇上锁的楼梯门,怀中揣着一包袱,哼着小曲蹦上二楼甲板。
甫一站定,便发一声喊,将各个船舱内正瞧稀罕的众人叫出,一时间,二十几号人散布在甲板上,居然尚未站满,还留出中心一块空地出来。
“来!暑气炎热,大伙先吃点冰镇橘子降降温。”
“哗啦!”
说完她将怀中包袱一抖,几大包荷叶摊开在甲板上,露出里面混着冰渣渣,晶莹剔透的火红橘子。
“咦?”
戏班众人你瞧我,我瞧你,都搞不懂为何此时节就有这般熟的橘子,更奇的是,还混着干净的冰渣。
要知眼下仍是酷暑时节,这冰可算是难得的稀罕物。
尤其是大梁京城偏于南方,夏季里只有达官显贵家才有冰凌,且王府以下的,都还得省着用的。
至于说他们这京畿外围的乡下戏班,就连冬天都难得一见。
眼见的二楼甲板上戏班众人围坐一团,吃着冰镇橘子,有说有笑,嘉菲笑意盈盈扭头看向桅杆,却见桅杆已空无一物,其上立着的那只麻雀不知所踪。
她继而环顾,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停靠江边的这艘大楼船已驶离乾元州码头,顺流南下。
那是京城方向。
两边景色在不住的后退,三百年了……又要再次回京。
她手扶船帮栏槛,终于再次看到那只麻雀的背影,此刻正立在船头,也是一动不动地向远处眺望。
随着船头劈开的滚滚白浪被抛在身后,嘉菲忽然想起什么,便轻启朱唇,悠悠念道: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哟!好词!绝好的词!”
旁边的副班主耳尖,听到嘉菲口中念词不由得惊呼一声。
猫妖知道,那正班主只爱钱财,而副班主却是个念过几年私塾的,虽说在戏班子里厮混大半辈子,但平日里终还是带有些书卷气。
此时见对方夸奖,她一双杏眼弯成了玉钩新月,一拍脑门道:
“莫不如,咱们将这副词引申一下,也编排成一出戏可好?”
“妙!妙!我也正有此意,且一路乏味,正好有事可做。”
“什么戏词?说来听听……”
“咦?我怎听不出妙在何处?”
“……”
“……”
戏班子众人七嘴八舌,好不热闹,程羽自是一一听到耳中,此时几个肚中有些墨水的更是已开始构思起剧情来,既要有才子佳人,又要有唱念做打,文中有武,武中带静,静动相宜。
见众人此时都已被聚在二楼,为防穿帮,程羽心中默念口诀,撤去笼罩船上的结界,正在船尾忙碌的几个身穿官府的船工,便肉眼可见的一一消逝。
而直到此时,二楼甲板上众人都还未发觉,自身所在之船,早已驶离乾元州码头,正向南稳稳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