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薛兆乾跑到我蟠龙坝来做什么?薛忠义之前一再设毒计陷害我们王家,使得劳累过度的父亲大人病情加重,早早离世。前不久薛兆乾又害得辛夷新婚当日痛失夫家亲眷十三口人,含恨遁入空门,这薛兆乾还嫌害得我们王家不够惨吗?”王焕气愤得将筷子重重摔在青花瓷碗上。
王济摸了摸腰间的洗云剑,目光冷峻:“这薛家欺我王家太甚!薛忠义这个老贼被薛兆乾气得心痹突发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我早就想取薛兆乾的狗命,他今日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大家且看我用洗云剑砍下薛兆乾的狗头,以慰五弟和父亲大人在天之灵!”
“三弟,你武艺高强,与薛兆乾单挑自然不相上下。若是薛家的广武十二骑跟着来了,那可就要小心了。”王樾警觉地问吉善,“吉善,你确定只有薛兆乾一人前来?”
吉善肯定地点点头:“回禀二老爷,大门外的确只有薛兆乾一人。”
王鉴想了想,对王济说:“如此甚好!既然薛兆乾主动上门送死,我们就成全他。待三弟你将薛兆乾拿下,我们把他羁押到成都府,送去四川承宣布政使司衙门,也算是功德一件。为以防万一,我还是派人叫百夫长曾筹带点人过来增援,以免有所闪失。”
对于王鉴的谨慎,王济认为这是对他能力的质疑,有些不爽:“大哥,你这是认为我技不如人吗?不就是薛兆乾一个人,我还打不过他?”
王鉴忙解释道:“三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世人都知道龙州武功最高的就是你与薛兆乾二人,三弟你日日勤习武艺,大哥相信你的武功更胜一筹。但薛兆乾手里有宋度宗皇帝御赐的代月宝刀,听说其锋芒能代替月刃,杀人于无形,三弟你还是要多多当心啊!”
王济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傲气冲天地抽出腰间的洗云剑端详一番,元宝形剑柄,上雕腾空祥云纹案:“哪怕薛兆乾有代月宝刀在手,我就凭手里这把普通的洗云剑也能砍下他的狗头!大哥,别啰嗦了,快把薛兆乾叫进来吧,我的洗云剑早已按捺不住了!”
拗不过王济的固执,王鉴只好叫吉善将薛兆乾迎进来。
王鉴一家对薛兆乾恨之入骨,但出于礼节,王鉴请薛兆乾到花厅上座,奉上茶水。
“薛土司大人,您远道而来我宁武司蟠龙坝,请问有何贵干啊?”王鉴说话的时候尽力表现客气,以此掩盖内心仇恨的怒火。
薛兆乾苦笑了笑:“兆乾如今已沦为被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通缉的阶下囚,王土司大人依然以礼相待,兆乾不胜感激。兆乾今日只身前来,是有一要事相告。”
说罢,薛兆乾从怀里掏出那封工部尚书江渊的亲笔密函,交与王鉴。
王鉴接过密函仔细一看,眼皮痉挛,瞳孔放大,面色发白。
一旁的王焕问道:“大哥,怎么了?为何如此不安?”
王鉴深吸一口气,将密函还给薛兆乾,垂头丧气地对几个弟弟说:“工部尚书江渊大人给薛土司大人去了密函,说是皇帝将以龙州李土司父子惨案为由头,派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通缉薛家,诛其九族,在西南边疆地区推行改土归流的新政,从龙州率先推行,这意味着龙州以后再无土司了……”
“什么?”
“我们王家世代忠良,未曾有愧过大明,怎么会这样?”
“太祖皇帝敕封的世袭土司,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
见王家几兄弟炸开了锅,薛兆乾知道王家的怨气此时烧得正旺,只差他这一把火了。按照陈丽娘的计划,薛兆乾故意刺激王鉴:“皇帝朱祁钰昏庸无能,听信兵部尚书于谦这个谗臣妄言,要废了我们这些对建立大明有功的土司,改由朝廷委派流官来取代我们,好把地方权力全都收归朝廷。这不是鸟尽弓藏吗?我们可都是太祖皇帝谕旨亲封的世袭土司,就这样说废就废了!王土司大人,您甘心吗?您咽得下这口气吗?”
王樾听到这番话,心里很尖锐地疼了一下。他在心里暗暗感慨,曾几何时他用尽手段想要当上世子,以便能够继承王氏土司之位。为了当上世子,不惜给王玺下迷幻药,还错杀了弟弟王坦,甚至差一点让整个王家被满门抄斩。然而机关算计,兜兜转转,王鉴最终成为世子,袭位王氏土司,成了新一任龙州宣抚司佥事。万万没想到,世道变化得如此之快,太祖皇帝谕旨敕封的世袭土司竟然要因改土归流而废除。就算当上世子、承袭土司之位的是他王樾,到头来仍摆脱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终究还是会被朝廷废除,沦为一介平民。这样一来,他多年来为当上土司而费的功夫全白费了,半生年华瞎折腾一场,还让他几乎迷失本性,变得心狠手辣,面目可憎。一想到这里,王樾无比揪心,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再有争夺世子之心,更不会做出这么多毫无意义的傻事。
王鉴虽心有不甘,但他深深地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做一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他捏紧拳头,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甘心自是不甘心,但皇上既有改土归流之意,我们作为臣子的只能从命,难道还能忤逆圣意不成?”
薛兆乾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王鉴,反问道:“王土司大人,难道您真的愿意让皇帝把您变成一文不名的平头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