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凌厉地刮着枝头的枯叶,在箭楼山山麓上鬼魅似地游荡。有的枯叶耐不住寒,一溜烟被卷走了。剩下的枯叶,拼命抱住干瘪的树枝,死死抓住最后一抹生的眷恋。光秃秃的树枝在狂风的咆哮中战栗,摇曳不定,月怕冷似的躲进云层。
狂风肆无忌惮,树枝被刮得劈啪作响,在风中颤抖挥动,如群魔乱舞。冷风飕飕,直灌入辛夷衣襟。奇寒透骨,像针一样穿透辛夷的身体,她颤着身子,提着灯笼,把斗篷裹得更紧了。这个季节,这个时辰,箭楼山上的行人早已绝迹,飞鸟走兽一早就藏起来躲热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小就听别人说过,箭楼山的赖子湾在前朝曾是残酷镇压抗元汉人和番人的乱葬岗,辛夷不禁毛骨悚然。时间仿佛凝固静止了,世间只有辛夷一个人似的。四周黑漆漆的,死一般的寂。只听见“咔嚓——”一声,辛夷踩断了一根地上的枯树枝,吓得辛夷大脑头皮发麻,似乎有无数双绿幽幽的眼睛正在暗处紧盯着她,她的心快跳出来般,在嗓子眼徘徊流浪着。
深更半夜,荒郊野岭,辛夷想赶快离开这个令人害怕的地方。可是她不能,她就算再畏惧也要咬紧牙关找到卢有心。辛夷提着灯笼的手颤抖不已,灯笼晃晃悠悠,灯笼里的火光跟着忽明忽暗。
辛夷走呀,走呀,忽然间绣花鞋踩到一样东西,没有发出声响,只是有点硌脚。辛夷赶紧俯下身子把灯笼提近一看,正是她与卢有心的定情桔梗花荷包!
辛夷的心异常慌乱,前所未有的担忧,宛如头顶黑乌乌的苍穹。这个意义非凡的桔梗花荷包,和辛夷腰上系着的是一对,是见证他们感情的定情信物。卢有心怎么会把它随意丢弃在荒山野岭?
莫非卢有心遭遇到了什么不测?
难以平静的情绪让辛夷头昏脑涨,她全身紧张得像块石头,心沉得似灌满了铅不断往下坠。月亮探头探脑地从云层里出来,辛夷多么希望心里能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让雨水冲刷掉所有的担忧和惶恐。
辛夷提着灯笼继续走,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松树林,地上滑溜溜的松针叶子让她摔了好几跤。辛夷咬咬牙,忍住疼痛,摸索着爬起来接着往前走。辛夷走着走着,来到一片开阔的荒草平坡。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异常,夹杂着一股浓烈的泥土混合草木的味道。
“不对啊!这个季节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最近两天也没有下过雨,怎么会闻得到泥土和草木的味道呢?”辛夷把灯笼高高举过头顶,不远处有一个枯草堆垛子,在这个漆黑冷清的夜里,特别像一座新建的坟墓。
辛夷靠近枯草堆,泥土和草木的气味越发浓重。辛夷走近后细细一看,枯草堆周围的泥土和附近的泥土相比,颜色截然不同,很明显是才翻新过的,泥土里的水分还很充足,土质还没干。翻土的最佳季节是亥月到子月,土壤还没有霜冻的时候,这样土壤翻动后就可以越冬。从冬季中期到春季早些这段时间,土壤经常保持湿润冰冻,很难进行操作。土壤很湿很沉的时候不应该翻土,这样会破坏土壤的结构,导致土壤的通气和排水性很差,当地的农户是绝不可能在当前这样的腊月时节翻土的。那么究竟是谁翻出来这么多土,堆成这样一个枯草堆呢?
辛夷细思极恐,惴惴不安,如激荡的涪江水一样难以平静。蓦地,辛夷发现枯草堆边缘处的翻新泥土上,竟有几滴暗红色的液体!
“有心!有心……”辛夷辛夷提着灯笼的手霎时间软弱无力,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
一刹那间,辛夷异常英勇强悍,两个三下挽起袖子,如同一个无畏的勇士,用那葱白细嫩的双手拼命刨开枯草堆,试图挖开枯枝败叶之下被掩盖的真相。
辛夷挖啊,挖啊,急火攻心,方寸大乱,额头上青筋暴起,不停重复手中的动作,使出吃奶的劲儿,努力刨着。枯枝败叶中夹杂着泥土和碎石子,刀子般划过辛夷细如凝脂的肌肤,鲜血一点一滴浸染到泥土里。辛夷手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也越流越多,流过指尖,如一抹浓红入土,那是十指连心的痛。辛夷仿佛忘记了疼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卢有心!也许是爱让人不顾一切地勇敢,辛夷长这么大,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勇气。哪怕看见阿鼻地狱,只要能找到卢有心,她就不怕恶鬼。
辛夷用血淋淋的双手刨开了枯草堆,眼前的景象让她魂飞魄散。这堆枯枝败叶之下,分明是一个乱葬坑!坑里横躺着一个人,正是辛夷苦苦找寻的卢有心!
这个曾经温暖如春水的鲜活生命,如今成了冷冰冰的模样。在阴冷的月光下,伴着箭楼山的苍凉,仿佛在指着茫茫天空,诉说着天大的冤屈。辛夷头顶笼上一层厚重的愁云,涌出无限悲鸣,双瞳早已被眼泪淹没。
“有心!”辛夷声嘶力竭地大喊,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
卢有心一身鲜血洒青衣,面色苍白如霜花,恐怕是凶多吉少。辛夷来不及用磨烂的衣袖擦去手上的血迹,赶忙用手指试探卢有心是否还有呼吸。
不幸中的万幸,卢有心竟然还有微弱的呼吸!
“有心,有心!你醒醒呀,我是辛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有心……”辛夷的眼泪划过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面颊,啪嗒一声滴落在卢有心的脸上,依然叫不醒昏死过去的卢有心。
辛夷小脸涨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将生命垂危的卢有心一步一步背出乱葬坑。辛夷赫然发现,卢有心的身下还躺着一个人,正是卢有心的父亲木匠卢瑀!
辛夷赶紧试探卢瑀的鼻息,既无呼吸,也没有脉搏。卢瑀四肢僵硬,浑身刀眼,胸口有一个血窟窿,血液已经凝固,显然这是一刀致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