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想到那位何大夫。随着,也向肖华延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已知小弟安然,李晓便不耽搁,李晓答应前辈的,这就回去禀告家父,祈早日昭雪。”随后,又告诉穆争:“子争,你留下来照顾予阳,我下青山南面,夜里便可到家,马车还是放在这里,予阳醒来,想还是虚弱,不可没有。”穆争点头:“兄长放心。”
“我送你一程。”肖华延道。
李晓明白,施了一礼,两人同去。“公子知道,我为何信你?”在外面,肖华延忽道。
“愿听前辈道来!”李晓道。
肖华延只送李晓离开芍门,便依着土阶,肖华延说起:“公子十三岁一首长赋!我有幸见到。正是慷慨大义,一句“既挑梁,便负任”是何等豪壮!直到今天,外面人都知道这句话,却不知道这句话出在哪里?是为可惜!”
李晓不敢相信:“前辈,前辈就因李晓的一篇文章,便对李晓如此相信?”
肖华延点头:“是!”
“呵,”李晓笑了,李晓说道:“前辈原是个赤诚的人!”
“见到公子,我便更相信了。我所托,尽在这纸中,一切多拜托公子!”肖华延行了一礼。
李晓回上:“前辈多保重,李晓告辞!”当即便下了土阶往那道深处去了,这手上薄纸放进怀里,却觉十分沉重。
“前面是青山寺,从那儿下山,便可到江宁城。”李晓自己说着,“这山中景色,比起睦和来……”李晓忽想到了睦和,不由神情恍惚,喃喃了句:“不知如何了!”
青山寺里出来一个读书人,这读书人跑过李晓身边,不知何故又折了回来礼问道:“兄从何方来?”
李晓心里念着睦和,故而就道:“从直伏山下来。”
这人重复:“直伏山?喔,兄是去参加三友文会了。”李晓没有接话,这人又自说起:“呵,俗人。”然后,一边头也不回的往李晓来的路上去,一边又道:“这三友文会本没什么嚎头,不过是一张文书惹起来罢了!”这人自去仍在言:“今有微州城直伏山上睦和学,邀天下群士与松竹梅为要共一场三友文会。得有名者照次赠原玉一枚,薄绿杯一对,玲珑巧冠一只,又四城第一才女意联绝对,于得名者松竹梅三良间觅一良佳婿偶,现儿真玩言:嫁与天下第一人!”念到此处,这人又自叹起:“松原玉啊松原玉,竹绿杯啊竹绿杯,玲珑巧梅冠呐!文人眼里爱好三圣物和那四城第一才貌举世无双同腐化了!”
人越走越远,直到望不见。李晓才择路下山。
李晓回来时,才刚入夜。李仁善在书房里,同一个衙差说着什么,忽而一个家从闯了来:“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李仁善听到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李晓为何回来,喜是许久不见!
惊喜间,已见李晓来到,久违的父子两人眉额上都似在问:“别来无恙,都好否?”察看神采依然,各自心里放下。
李晓道:“爹,孩儿有事要告诉你。”
李仁善对衙差叫道:“褚公,你先回去!”
衙差褚公道:“那属下先回了。”
代柱子不忙李仁善道,自己先道:“大公子回来应还没吃饭,我下去弄点吃的。”李仁善点头,代柱子笑呵呵去了,顺手带了书房的门。
屋里只有李晓,李仁善,李晓突然跪下,在李仁善面前,李仁善一惊:“这是怎么?”连忙要拉起。李晓却道:“孩儿有三件事,一一向父亲禀告。”
李仁善拉着道:“起来说!”
李晓摇头:“第一件事,四海传遍的三友文会,孩儿不顾祖训锋芒争夺,得了第一元。”
消息还未传下来,但李仁善道:“你只是做了自己的本分,况这不在我意料外,你不用跪,起来说。”
李晓仍是:“第二件事,孩儿一心在三友文会,没有照顾到予阳,叫他突然大病,不省人事,至今还在青山卧养。”
李仁善跟着问道:“他怎样了?”
李晓又道:“爹放心,子争留在那里,孩儿是看着他没事了,才放心回来,孩儿请的青山的肖前辈,这是第三件事。”
李仁善眼睛里闪烁,似乎已经明白,问道:“你说的是,肖华延前辈?”
“是,”李晓一字一句道来:“孩儿答应为他亡子沉冤昭雪,来报他救予阳一命之恩情。”
“肖子遥和米松妹妹小产一案。”李仁善道来。李晓垂下头,屋里灯火照在门上,过了很久,李仁善才记得叫李晓起来。此时,才是静悄。“喔,起来,还有一事爹要问你。”
李晓极少见到李仁善神情肃然,跟着也凝神起来。李仁善道:“前几日有消息来,叫你姨娘去临都找海老夫人,说事关予阳,你姨娘去了,现在也没回来,我正纳闷,想找人去找,却又听你回来,原来予阳病了,我觉这不是没缘由,予阳病了,却跟海老夫人有什么关系?咱们家和他们已有多年不曾来往,这你知道!肖前辈有没有说予阳到底是为何病的?”
李仁善想不明白,随着问李晓予阳的病到底怎么来?李晓把肖华延的话告诉李仁善:“肖前辈说予阳吃了什么,到底什么他还不知道,还说予阳是受了惊,又说予阳身上有天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才会有此惊险。”李晓想了想道:“我瞧见,予阳脖上有一道利痕,虽不知什么划的,伤口也浅,但是特别刺眼。”
李仁善听来,心中明了,三友文会睦和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能叫外人知道,却偏偏和自己家孩子有关,当即李仁善便想把此事先放到一边:“予阳的事,还得予阳自己来!咱们也什么不知道,等他醒了咱们再问他。喔,眼下你带回来的这个案子才是该想想。”
李晓也道:“是,这是前朝旧案,孩儿不知道会不会连累爹。”
李仁善极其自然:“当官就是为民主事,只是米松并非什么恶人,除了当年的事,到现在他在城里都是风平浪静。诶,可惜,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了。”
李晓道:“也许米松的妹妹还在,当年人们只看到她小产,然后她就失踪了,也许她离开这里到哪里也不一定,毕竟失去孩子是一个将为人母之人最心痛的一件事。”
李仁善道:“要是肖大夫是冤枉,那米松会对他妹妹怎么样?这事真要查起来,真寒人心!因为一个女人!”说到这里,李仁善实不忍再往下言叫了李晓:“夜将深,此事咱们明天再慢谈,你先去休息。”
李晓也道:“是,也请爹早点休息,此事既是孩儿应承,也当是孩儿自己来办,请爹不必太过忧心,伤了身子。”李晓退去,李仁善心头感怀:秋美,我们的孩子和你一样!
这夜,不到五更,衙门鼓响,李晓正在惊梦闻声醒来,忙穿起衣服出去。
“这么早,谁升堂啊?”一班衙差没睡醒的,聚在一起,连打着哈欠,李仁善也跟着出来。
“我,”只听外面,虽不知谁去开了门,却有两个穿着官服的人进来,后面跟了一帮人,出声的人又道:“本官是皇上派下来的巡按御史郑通,昨夜刚到的你们江宁城。”
另一个穿官服:“我是江宁城刺史大人,本官蔡田,李大人,许久不见!”众衙差有年纪轻的是新来的,暗里吃惊,想不到,这个脸宽肥大的刺史嗓门却是尖细,相比巡按少了一段威风,多出一段作态。呵!叫人发笑。
李仁善上前先是问礼:“郑大人,蔡大人,天才方明,二位大人匆匆而来?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我们要办案!”郑通直道。
蔡田跟着也道:“就是。你没听吗?郑大人是皇上派下来的巡按钦差,这是巡查来了。”众衙差听着这口气,皆发红的瞪眼。
李仁善却再问:“既然是两位大人要办案,那请犯人上来,下官定全力协助!”
“犯人?犯人还用请吗?”仍是蔡田:“你就是那犯人。来人!先去了他的官服,再升堂。”后面一班公差一个也没动。“什么?”同时,众衙差里爆出一声。李晓要上前来,李仁善摆手,李晓站住。
蔡田见没人动手,笑脸对郑通:“大人,等您呐!”
郑通下令:“去官服,升堂!”身后出来两个差兵,一左一右来到李仁善身边,李仁善道:“我自己来,劳二位差爷拿好。”随着,取了官帽,脱下官服,李晓喊了声:“爹,”“无碍。”李仁善道。
“啪,”一声堂木,“升堂。”两大人已在上面,众衙差还未就位。还是蔡声:“叫你们都聋了,升堂!”又一次堂木响起。众衙差还是未动,李仁善暗叹一声,也罢:“升堂。”一声令下,却是各就各位,“威……武。”原来众衙差心意相通,都在等着李仁善喊这一声,而李仁善也十分明白,不便不领情。既然喊了,只怕更惹得人眼红,罢!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升堂”,虽然犯人是自己。堂上人,蔡田吃惊却更多不屑,心里自喜。郑通大惊,莫名一脑妒忌:此人可怕!
“啪,”堂木再响:“堂下之人李仁善?”
李仁善道:“在。”
郑通:“本官调查,发现风田牙生前为商,而你是娶了风田牙的大女儿风秋美为妻,并且是入赘风家,是有此事?”
“是,如大人所说。”
“好,你是两年前任职的江宁城知县,而风田牙是死于四年前,李仁善,你可知罪?”
“大人,请容我一言。”忽李晓抢道,并跪了下来。
郑通见这样一个年轻人,先问道:“你是学子?”
李晓回:“是,”
“可有考试?”
“一路考来,将近大考。”
“那你不必跪我,起来说话。”
李晓正道:“堂下,父跪子跪,哪有子起父跪的道理?大人着一身朝服,代表的是吾皇,李晓跪的是朝廷是江山!”
蔡田叫道:“大胆,堂下罪人,什么子啊父的,竟出言藐视钦差。”
郑通摆手:“怎样随你,你要说什么?”
李晓虽不理会蔡田,却是改道,“李大人的入赘,不是承沿姓氏,是住在风宅,照顾老人,此举是孝心可嘉,大人不该罚当赏,这是江宁城人人知道的,大人可以随便问一问,皆可查证。”
“嘿,这小儿一点都不知道,”蔡田:“不管李仁善是不是入赘风家,他都是风田牙的女婿,按照朝廷规矩,只有家里罢商三年才可入朝为官,风田牙死了才两年,李仁善就受命任职江宁城知县,这就是罔顾我朝法令,是欺君大罪!莫非你这小儿觉得外祖父便不是你的祖父?你的母亲真是白生了你!”
郑通同意:“不错。”
李晓声色不变:“大人,大人此次南巡是受命奉查前朝官员,能者提拔,腐物罢免,我父亲是皇上亲自任的江宁城知县,大人要查该是要查堂上的前朝刺史蔡大人才是。”
“你,你,你,你大胆。”蔡田惊慌。
郑通举起堂木:“这是本官的事,该查的本官都查,本官替皇上做事,皇上看不到的,本官代做,李仁善,你既是风田牙的女婿,又在他死后两年任职的江宁城知县,是知法犯法,本官判你流放北幽之地三年,你可服气?”
这次是李仁善先道:“罪人知罪!谢大人网开一面。”
“爹,”李晓先喊了声,随掷地有声:“北幽冰天雪地,是流放重罪之人,朝廷官员都是流放南涯,大人可是错了。”
郑通怒道:“你放肆!流放三年本官已是轻判,看你一片赤诚,不计较你扰乱公堂之罪,本官如此网开一面,你却不知好歹起来。”
李晓仍道,声和缓下来:“我父母亲相识于前朝,前朝行商兴起,不得人心,却没有明令区分对待,前朝先帝去世,子辈昏庸,致天下大乱,皇上平定天下,一统四海,对这种姻亲殊情,大人,何不上谏合情合理对待才是。”
郑通冷声道:“上谏自有谏议大夫,本官职责巡查,或者,你也可以。”小小一个学子,竟叫郑通言色相逼。郑通久在官场,今天的事传出去让同僚们知道,他日说起来,恐怕郑通自己也要怀疑。
李晓还待,李仁善忽道:“予明,”
李晓愣了:“什么?”
李仁善道来:“你明年将满二十,爹想给你取这两个字。”
李晓仍是喊了一句:“爹,”
李仁善道:“多说只对你外公不敬,对你母亲不敬,这也是爹的私心,如果爹当初不答应你海世伯任这个江宁城知县,便不会这样,可是任了,爹也日日担心有一天会叫人抖出来,往事揭开,爹心里也落个一片安然,只是苦了你,看为父受苦,不过只三年罢,不必忧虑!”
堂上,郑通下令:“罪人李仁善流放北幽三年,迟缓一刻执行,本官可先斩后奏,待回京亲自向皇上告明,退堂。”“威……武……”案已定,势也去,威武久久绕梁。
李晓收拾好李仁善衣物,打点了两个差下,一路送行,至城门口,叫李仁善劝止。望父去的地方,李晓担心又是牵挂。好一会,才回来一趟衙门,在衙门口,代柱子已经把李仁善常在身边之物都拿了出来。两人默默回了风宅,在书房里,李晓才静了下来。钦差郑通昨晚才来,怎么一来就查父亲?
李晓正疑惑,代柱子推门进来,“大公子不必发愁,老爷只去三年,很快便会再聚。”原是午时送饭来了。
李晓因想到李予阳,怕二人回来直奔衙门,便叫代柱子:“予阳还在青山,我要留在江宁城,代柱子,我要你去办件事,去青山找穆争,把家里的事都告诉他,要瞒着予阳,叫穆争无论如何让予阳在山上多待几日,等身体全好了,再回来!”
代柱子道:“哦,那吃了午饭我就去。”要出去时,又回过来:“公子,昨天你跟老爷在书房里说了什么?”见李晓直望自己不语,代柱子又道:“是有一件事,昨天公子回来,我出去给公子准备吃的,再来的时候见房门还是关着,就没敢靠近在远处望着,好像看见褚公去而复返又匆匆离开,过了好一会,公子才从房里出来。”
李晓听来十分震容,忽而想到:“这不是一个巧合?”随即,“代柱子,我还要你办一件事,你见到肖前辈,问他一句话,有没有菜?”李晓故意说的含糊,要钦差大人的到来不是一个巧合,那李晓答应的事还没开始,就已经危险重重。
代柱子重复:“有没有菜?”
李晓肯定:“是。”
代柱子不明白,仍是道:“哦,我知道了,我先下去了。”
青山上,又一个早晨。
幽香入鼻,满室清芳,小鸟歌鸣,闻一缕初晢,四方宁静。李予阳缓缓睁眼,陌生的头顶,陌生的被褥,床榻上方一扇不曾见过的连窗。连窗外,一片林梢如海,碧绿翠青。室内无一人,陈设简单,一个大药橱,前后开了两个门,后门边上是喝茶的矮案,上面茶具一一俱全,不是什么金银,全是泥陶。
李予阳移步后门,一片药园现在眼前,巨石拦住悬崖,一个人坐在上面,他喊了声:“喂,那里危险!”
那人穿一身素麻,见他,欣喜道:“你醒了?”及至到边上还是:“哎,你醒了?”李予阳这才看见,是个女子肤色过白,双手手腕都缠纱布药香暗出。
李予阳想问这是什么地方,“二阳,”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李予阳回头,是穆争,还是那样身形削小,“你可醒了。”穆争又一句,眼圈立马红了起来,热热的,似千言万语就要喷出来。
“穆争,”李予阳叫道。直望着穆争……
睡的太久,一时忘了,不记得,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