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我,我那牛……,可否让我先去看看我那头牛?”
小白哑然失笑,自己怎么也算是一国之君了吧,怎么宁戚在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他那头牛?小白头一回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和领袖气质感到怀疑。不过小白还是回答道:
“自无不可。牛可养在此处,只是宁戚先生别的不问,为何先惦记着你那头牛呢?”
宁戚脸露惭愧之色,却又正色说道:
“君上,戚少时丧母,父以牛乳把我养大,故尔我从小便与牛亲近。戚家贫,无钱拜师学习,便替老师家喂牛而得以进学。我从早到晚一边喂牛一边学习,无一日懈怠,老师见我好学,遂传我诗书。
我在卫国闻听君上招贤纳士,有心来齐,却没有路费,只好卖掉一头牛才得以来到齐国。多年来我每日饲喂黄牛已经成为了习惯,一旦早上没去喂牛就会感到心绪难安,让君上见笑了。”
小白刚才忍不住笑了,心说宁戚这是喂牛养成了习惯,一旦到了时间,不去喂牛就会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和强迫症差不多啊。在笑过之后,小白连忙正色说道:
“那我与先生一块去看看你那头牛。这牛载着先生来齐国,也是劳苦功高呀!”
两人来到后院饲喂牛马的地方,看到院中都是小白和从人的车马,而宁戚的牛也被喂养在马厩之中。黄牛见身着丝衣的宁戚似是都不敢相认,直到宁戚过去轻抚牛头,又喂它吃了些干草,牛才仿佛认出了主人。
仆役们正在准备小白出行的车马,小白此时却注意到宁戚所乘的牛车。与此时常见的双牛单辕车不同,这显然是辆双辕牛车。小白注意到这辆车很旧,但双辕却很新,大概是宁戚卖掉一头牛后,只好用单牛拉车。小白自春秋以来还没坐过牛车呢!因此见到了这辆车后便想要试一试,因此对宁戚说道:
“不如今天出行就坐你这辆牛车吧,我看此车宽大,正适合你我二人坐在车中聊天。”
还没等宁戚说话呢,负责替小白驾车的于轮便先着急了,说道:
“君上!不行呀!牛车是庶人所乘,是商贾们用来拉货物的,贵人怎么能乘牛车呢?”
确实,马车和牛车发明的时间都差不多,但使用的方式上可有很大差别。马车主要用于载人,或是用作战车,他的车厢较小,拉货物不是它的主要功能。而牛车则用来运输货物,有着宽大的车厢,但只有商贾和平民才会坐牛车。
有个例子能证明马车对一个贵族而言的重要性。孔子的弟子颜回去世了,他的弟子希望能卖掉孔子的车来替颜回买一具套在棺木外的椁,但孔子拒绝了。他认为自己做过大夫,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大夫了,但也必须按照大夫的礼仪出入乘车。
颜回是孔子最喜爱的弟子,但孔子也不肯为他卖掉自己的车,可见车马已不仅仅作为代步的工具,更是身份等级的象征。如果一个贵族没有了车马,那他还能用什么标榜自己的身份呢?
但现在不是礼乐崩坏的时代嘛,国君的意志终将要战胜任何陈规陋矩。因此小白不但坐上了牛车,还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
“坐在牛车上我才能真正体会民生疾苦啊!马车走得那么快,我怎么能看清地里的禾谷长得怎么样呢?要想真正了解农事,就不能高高再上,乘坐牛车正是为了亲近国人啊!”
牛车虽然行走得很慢,但也很稳当。小白一点也没有坏了贵族出入乘车这个规矩的自觉,大大咧咧地坐在宽大的牛车上,和宁戚讨论着有关农事的问题。
于是,在一长列驷马之车里夹杂着一辆牛车,在通往临淄北方的道路上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