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仪见衣服差不多了,便坐到了梳妆台上,催促着,“我也不知道,许是有什么要事吧,你动作快些,今日进宫不必穿戴正式,反正这三日不必请安,陛下也不能见,舒适些便行。”
红粤却不太认同,“那怎么行,今日是小姐进宫的大日子,必要穿戴好的,否则被人瞧见,叫人家以为咱们门户没点积蓄,必定落井下石。小姐不必担心,奴婢虽然是第一次伺候小姐,但穿衣打扮却不是第一次做,从未失过手,快些便行。”
一炷香的功夫,红粤便帮沈心仪穿戴完毕。站在镜子前,沈心仪细细打量着,见这套苍蓝蝶翼荷裙既显得自己素丽优雅,不失体面,又给自己添上一层隐隐的妩媚,很是合意,“你做得很好。”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块木牌,递给红粤。
红粤低头看去,见这块木牌上只可有两柄桃木剑,其余什么都没有,便问道,“这是....”
“这是天药坊、安息堂及藏娇阁的号令牌,有这个,你日后便可使唤他们了。”
“小姐,不可!”红粤胆战心惊地跪落在地。
以往她虽未进内屋,却也知道这三处,一为制药,二为救人,三为绫罗绸缎的交易买卖,不仅是沈心仪阿娘给她留下的财产,也是她活到现在最宝贝的东西。迄今为止,不论家中任何人,她都是严防死守,即便是老爷也未曾踏足一步,只随着沈心仪暗暗将其中物什搬入家中,积蓄钱财。
这般重要的东西,她一个刚进内院的人,怎么能....
“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沈心仪亲自将她扶起来,说话间颇有些语重心长,“红粤,你没有打理这些的经验,所以得重新开始学。等下我去见大姐时,你从离咱们最近的角门出去,寻天药坊的玲珑。她自小跟着我,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同她说,我缺一个丫鬟,叫她选一个带过来。还有,有什么调养身体的药材,方便携带的,也一并带上。原本这些,我是要交给兰姿的,只是她现在跟着四弟,在我无法查清阿娘案子的情形下,家中谁都不能信,所以我只能交给你了。”
红粤一下便热泪盈眶,她怕自己会辜负沈心仪的期待,“小姐,那....为何不等玲珑姑娘给的婢女来了,交于他.....”
沈心仪定定看着她,带着期待,“你不愿意试一下吗?!”她也说不清楚,为何一定要在此时交给红粤,或是她这段时间不断露出的真诚,或是她很懂规矩,或是她的声音很好听.....这种莫名而来的信任,她也不知道怎么表述。
“奴婢愿意!”说完,红粤便拿过木牌,快步跑了出去。沈心仪回头时,恰好看见她匆忙出门过身时,眼角落下的泪珠。
正堂
沈心颜拿过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怒斥一旁的侍女道,“这是什么茶?!”
那侍女见沈心颜生气了,上前时都战战兢兢的,“回大小姐,这是去年的陈茶。”陈茶?!沈心颜冷笑起来,“三妹如今不过进个宫,就敢拿陈茶招待与我,果真是攀上高枝了,身份不同。但说起来,便是接了礼遇贴的,刚进宫也不过就是个御女,小小正七品,端的什么架子。”
大梁品级极其森严,官员之间每一阶都是天与地的差别,落到后妃之上就更是如此。采女、御女、宝林、才人及美人,都只能算作小主,婕妤之上才能作娘娘。后妃之间虽也有品级,但美人之下,根本不受重视,其品阶也常被人视作无物。相较之下,沈洋虽只是宫苑总监,但其祖父逝前在宫中人脉深厚,与不少高官都有交情,所以,沈家的起步并不低。而沈心颜虽不是后妃,却是世家长女,在世家的眼里,论身份贵重,确然是比御女要高的。
而初进宫的秀女,又分三类:选秀进宫的、礼遇进宫的和奉旨进宫的。一般而言,选秀进宫的必得从正八品的采女做起,礼遇进宫高一些,但正常来说也是从正七品的御女做起。只有奉旨进宫的秀女,才会在进宫前得到更高的品级。
沈心仪刚到门边,就听沈心颜在那阴阳怪气,暗自翻了个白眼,才笑盈盈地走进去,“见过大姐。让大姐见笑了,因着底下的奴才有日子没给我送好的了,所以现下屋中确然只有这等子陈茶。虽是无可奈何,但也是妹妹的不是,待妹妹进宫后,必定会想法子寄些好茶给姐姐吃。”
父亲在外奔波,母亲身子不好,这些年来主掌家中的一向是我沈心颜!三妹这蹄子,说底下的奴才懈怠,可实际上底下的奴才如何做,和主子如何做又有什么分别?!
这番话,分明是在嘲讽我!
沈心颜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和风细雨,“三妹不必挂怀,我也是许久没喝过这样的茶了,一时受不住。对了,我记得...自妹妹得了礼遇贴后,我便嘱咐奴才们往屋中送了不少东西,难道是其中没有茶水吗?!”
沈心仪见她调转话头,又要泼脏水,便做出一副‘我很难办’的样子来,“哎,说来也巧,那日父亲恰好在我房中,姐姐派来的下人往我这儿送了好茶,父亲见着好便拿走了。我还同他说,姐姐送了我许多,不缺这一盏的。”
明明我就只给了那一盏!沈心颜气得不行,却眼眸一转,温柔道,“谢谢妹妹,我这阵子正愁父亲喜欢什么呢,还好有妹妹的提点。姐姐当日确实给了不少,想是底下的人顺走了,等下我回去好好查查,再给妹妹送来。”
“不必了姐姐,我今日就要进宫了,眼下时辰快到了。对了姐姐,你来找我究竟为何啊?!”
不会只是为了跟我扯皮吧?!
沈心颜如梦初醒般,“哎呀,你瞧我,聊着聊着快把正事儿都忘了。”说着,她从袖中拿出被手帕紧紧包着的物什,将其打开,放到沈心仪面前。沈心仪凑近一看,见其中具是碎片,旁还附着一个极小巧的黑木剑,刻着‘崖’字。那碎片每一块都是色泽鲜明,一看便知是好的,想来此物若没摔碎的话,定不是凡品。
“这是何物?!”沈心仪问道。
沈心颜将手帕重新包好,温声回道,“才过一日,妹妹便不记得了。昨夜的宴会上,姐姐曾说,当日被萧公子所救之时,曾捡到贼人遗落的物品。”
“姐姐好像是说...有物品想予我看看,便是这个吗?!”沈心仪拿起碎片细细研究。
沈心颜肯定,“是的。虽然这东西已经摔碎了,但确实是在那贼人落脚之时见到的。我问过寺庙中的人,都说没见过此物。我拿来细细研究许久,也没人见过。原本想着虽救人之事要麻烦妹妹,但妹妹身居内宅,素来也没见过什么好的,便是拿来了也认不得,便不想再度给妹妹添烦。只是后来,姐姐转念一想,妹妹马上便要入宫,皇宫是个最富庶高贵的地方,里头的人必定见过不少东西,便拿来给妹妹,指望妹妹将其带进宫,帮姐姐问上一问。”
“没问题。”
沈心仪答应得太过爽快,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沈心仪回头自信一笑,“没问题,姐姐放心,妹妹定然帮姐姐查个水落石出。”见她答应了,沈心颜喜笑颜开,“这便好。对了妹妹,萧公子呢?!昨夜你帮他医治,现下如何了?!他人还在吗,我见一见他。”
沈心仪摇头,“姐姐不必找了,昨夜我替萧公子诊完脉后,他见我属实无法医治,便回去了,从未宿在这里。”
沈心颜见她说话时掷地有声,不想是假的,未免有些遗憾,“既如此,我便先走了,妹妹安心等着车架吧,想来约半个时辰就到了。”
可能...等来的不止是车架。沈心仪暗自一笑,亲自将沈心颜送了出去。
刚走出兰沁阁的门,沈心颜就忍不住那副讥笑的嘴脸,“小门小户的,昨日松了那么多东西还不够,还惦记我那点子好茶。总今日后你便不在了,我送与不送有何区别,便是你告上爹爹那儿,隔着皇门高墙,你也没法子。”若不是这些年来,父亲护着他,她同母亲早便把她料理了。
沈心颜身边的喜梅,见已然走远了,便轻声问道,“大小姐,那东西虽然碎了,可瞧着是个好东西,咱们拿出去,到外头花点银子,找个好师傅总能修好的。何况,萧公子人品贵重,器宇轩昂,便是带着面具,奴婢瞧着也不差。您拿着东西,以后也好上门寻他,何必要把东西交到三小姐手里?!她若是带进宫,咱们日后要想找到萧公子,岂非更难?!”
沈心颜冷笑,“你别忘了,那里头还有一个黑木剑呢。萧公子看着确然非富即贵,只是我更看不惯沈心仪昨日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她进了宫,就是妃子,可进宫之日,却带了男子随身之物,此事若被捅了出去,你觉得陛下能放过她吗?!”
“可小姐,若三小姐被陛下发落了,我们会不会....”
“难道她进了宫,整个沈家就靠她一个人了?!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沈心颜扬起骄傲的眉眼,回头朝沈心仪的方向看了看。
三妹,你可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