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一向恬淡清冷的左筱潇,脸上露出难得的惊喜笑容。
要知道,左予求近年来已经很少动笔创作了,有他署名的国画在艺术品市场上也备受推崇。左筱潇作为他的女儿,居然可以在这幅画上共同署名,可见父亲对她是如此地肯定。
左予求呵呵一笑,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沉声道:
“筱潇,你知道这幅画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左筱潇认真看了看父亲的画作,很用心地想了想,摇头道:
“女儿愚钝,实在看不出。”
左予求用手虚点着宣纸上飞流直下的瀑布,缓缓道来:
“唐朝中后期,籓镇割据、宦官专权,皇帝经常不明不白身亡。当时有个叫李忱的皇子,在众皇子中排位很靠后,而他也一直装哑装傻,当时没人觉得他会当皇帝。不过等前面的皇子死得差不多后,把持朝政的宦官觉得这个李忱好控制,就把他推上了皇位。结果,这个李忱居然不哑也不傻,而且还很英明,不但惩治了宦官,削弱了籓镇,成为唐朝中兴之主,后世称之为唐宣宗。”
左予求的手指移到了左筱潇画的人物上,继续道:
“当年,李忱在装哑装傻的时候,曾经隐遁山林为僧,他为庐山瀑布题了一首诗,这首诗是这么念的。”
左予求提了提嗓子,念道:
“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
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这四句诗从他口中念来,竟然有乱石穿云、惊涛骇浪般的气势。
左筱潇入神地听着父亲的解说,她点点头,敬仰道:
“父亲,你这幅画和这首诗一样,都是托物言志,都有一股不甘寂寞、思有作为的情怀在内。”
左予求缓缓点头,他语带深意道:
“筱潇,你这一年来装聋作哑,也不比这位李忱逊色呀。”
左筱潇娇躯一颤,她的小脸上露出难以自抑的忧伤,好像被父亲这句话说中了内心的那堆块垒一般。
自从去年年底在燕京那场音乐会上,任平生不辞而别以来。
左筱潇就把自己的身心彻底封闭了起来,无论母亲杨白尘如何想方设法,王家的三公子王光渝如何穷追猛打,她都像一块木石般又聋又哑,不给出任何回应,也不接触外面的世界,成天除了看书以外,就是一张又一张地练字、练画。
对于女儿这种自闭的行为,杨白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天变着法子想要让女儿转变,可左予求从头到尾对此不置一词,他从不去询问女儿,也不责怪女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对待女儿。
其实左予求什么都清楚,他这个女儿自幼心思敏锐、多愁善感,她这次遇到的又是情感上的事情,光靠外界的压力是无法让她走出来的,唯有她自己想清楚了、想通了,才能豁然开朗。
所以左予求一直放任女儿,给她自由的空间和时间,让她学会自我疗伤。
时至今日,左予求才借着这幅画的机遇,将自己对女儿的期望,表达出来。
看着这半年瘦了十几斤的女儿,左予求爱怜地抚摸了摸她尖尖的下巴,柔声道:
“涓涓细流,终归大海。我的好女儿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千岩万壑呢?”
父亲的用心,明睿的左筱潇自然看得出来,而他这幅画、这首诗中的拳拳爱意,也让左筱潇感动不已。
回想自己这一年的执拗,左筱潇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了,而且最近刚刚获知那个人的消息,也让她原本死寂的心中再起波澜。
此时此景下,左筱潇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她放下以往所有的矜持和固执,扑入父亲宽厚的怀抱,颤声道:
“父亲,我想重新开始。”
左予求老泪纵横,他轻抚着女儿柔软的秀发,沉声道:
“好孩子,汉海戏剧学院和汉海大学都有美术系,你想继续深造也好,想去教书也行,爸爸都可以帮你办到。”
左筱潇搂着父亲的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她很乖巧地点点头,柔声道:
“父亲,我还是愿意回到汉海大学。”
左予求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秀气的脸蛋,朗声道:
“没问题,我左某人的女儿,给他们上课绰绰有余了。”
左筱潇看着父亲豪迈的样子,感觉父亲又年轻了几岁。
左筱潇笑了,像一株谷地的幽兰终于绽开花蕊般笑了,她终于从心底发出真正喜悦的笑容。
而她的眼前,也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