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任平生轻轻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
“进入民国后，很多军阀们也提倡过儒家，蒋介石也很崇敬儒家思想，他们做的事情成功了吗，抵御了日本的侵略了吗，改变了中国的命运了吗？”
台下众人默然无语，任平生自己回答道：
“没有。”
他继续讲下去：
“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国家飞速发展，拥有了“两弹一星”，实现了工业化和自给自足；改革开放后，我们的经济节节攀升，群众生活水平大幅提高；这些成就的取得，真的是因为儒家传统文化吗？”
任平生不等他人回答，自行给出了答案：
“不见得。”
这一连串自问自答，通过历史和现实的对比，形成了一副严密的逻辑链，让在座诸人都心服口服，他们不知不觉中就顺着任平生的思路走，看着他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佩服。
在众人的目光下，任平生依旧面不改色，他继续道。
“儒家讲究的礼，等级森严、不可逾越，除了将民众束缚在乡村之外，对国家的现代化、经济的工业化，有好处吗？”
“儒家讲究的义，完全靠不成文的规则和道德约束彼此，能够适应市场经济不断发展的需求吗，能够对企业经营管理起到正面作用吗？”
如果说前面的密集轰炸已经起到了效果，那么任平生这下抛出的两个反问就像是重磅炸弹般，一下子砸得众人晕头转向，尤其是这两个反问完全是冲着卫成纲取得，他也被砸得脸色发青，两只小眼睛眯得更细了。
任平生没有考虑那么多，他继续沿用自己平素演讲的模式说下去。
“在座的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是改革开放成果的受益者，改革开放之所以这么伟大，正是因为它打破了注重精神激励、轻视物质激励的弊病，它提倡实事求是、敢于作为的作风，它奖励积极创新、敢于担当的人物，有了这样的思想基础，我们才会诞生杨承慧、王实、任正飞这样伟大的企业家，才会出现联像、万克、华威等伟大的企业。”
“如果我们还走儒家的老路，还在提倡精神上的收益，满足于全国一片和谐无杂音，循规蹈矩，我们就产生不了伟大的企业家，也创造不出伟大的企业，我们的国家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
“我们在庆幸自己处于历史上发展最快的一个时期时，不要忘记了改革开放前二十年的成果，以及取得这些成果的关键所在。”
任平生讲完这句话，目光扫过其他同学们，从他们的脸上的表情反应，可以看出自己这场演说已经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从上课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没发过声，虽然对杜为明教授和“新儒家”的精神内核并不怎么感冒，但以任平生的性格，原本不乐意出这种风头。
只不过，那个“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好朋友”实在过于炫耀，喜欢借着所谓国际化精英的腔调来标榜自己，用挑拨民粹的方式来壮大自己的声势，并且从中获得多方面的好处。
卫成纲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拿去一些不知底细的人面前出风头也就算了，谁叫他好死不死地要撞到任平生的面前来耍弄。
一山不容二虎，狮群里只能有一个王。
既然卫成纲把脸送上来了，任平生自然不会客气，必定要将其打肿了，方可罢休。
任平生这一番话说下来，最难受的当然是卫成纲。
今天上课时，卫成纲精心选择了一个最容易让全场聚焦的位置，之前的发言的确也让他出尽了风头，但那风头没有延续多久，现在反而变成了一场车祸，而他就处于车祸现场。
任平生这一条条说的，都是照着他的脸往上抽，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他话中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卫成纲从小到大的路子都走得很顺利，他也一步一步地按照自己设想的目标前进，年少成名的他一向都是以这个国家最优秀的精英自居，怎么忍受得了被人当面呛声的待遇，他肯定要予以反击。
卫成纲终于坐不住了，他跳了出来，扣好身上Zegna西装的扣子，拧紧眉头，看着任平生，反问道：
“照你说，我们就不要搞中国自己的文化理论了，一切都照搬照抄西方的那一套，就能确保走上康庄大道？”
卫成纲的反击，并不令人意外。
但任平生一听，就知道他这句问话里设下了陷阱，自己无论回答“是”还是“不是”，都有可能被他引到有关国家制度自信上的话题上，到时候就会被他抓住民族大义的棒子，按在地上打，很难还手。
但任平生对于他这种伎俩，早有心理防备，他并没有上卫成纲的当，只是微微一笑，反驳道：
“实事求是、讲究实效，这是老一辈革命家和开国领袖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改革开放就是要实事求是，做企业就是要追求实际利益，这一切都是新中国之所以能够胜利的秘诀所在，也是无数革命先烈鲜血换来的经验，怎么能说是西方那一套呢？”
任平生说到这，顿了顿，目光从卫成纲身上移开，面带笑容地补充道：
“反倒是你的朋友克林顿，他可是美国前总统，他说的才是典型的西方那一套，那才是不可照办照说的呀。”
任平生的话还没落音，场下一些角落里就出现了一些偷笑的声音，尤其是他复述“你的朋友克林顿”这句话时，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卫成纲的语音和腔调，与卫成纲先前那一副指点环球的得意劲形成鲜明反差，让人忍俊不住。
但大部分人都还顾忌同学的面子，不想让卫成纲太难堪，都极力忍住不笑。直到任平生把话讲完，所有人都忍不住，个个开怀大笑起来。
男同学们笑的前仰后合，女同学们笑得花枝乱颤。
在这一刻，卫成纲的位置好像与任平生对调了一下，他之前所有的风光和荣耀瞬间都被任平生给抢走了，就连那些原本对卫成纲直流口水的女同学，也把含情脉脉的眼神转移到了任平生身上。
卫成纲当然没有笑，他那张还算俊朗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知道场上的笑声都是针对自己的，但他这时候也拿不出任何语句反击任平生，又不甘愿就这么灰头灰脸地坐下来，一向以嘴皮子快著称的他呆立在地，手扶着Zegna西装的扣子，不知该有多尴尬。
而其他人脸上笑归笑，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想法。
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个班上的男同学们，一个比一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