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挑了挑眉,正要将手机放进裤兜,机身嗡嗡一震,一条短信进来。
沈知墨:我好想你。
他神色微动,嘴角翘起,手指愈发熟练地按动着键盘:那我考你个问题,我、羊、狼、吃这四个字怎么组合?
过了片刻,沈知墨回了过来:不知道。
姜至越发熟练地按着手机:狼吃羊。
沈知墨:我呢?
姜至:你在我心里。
东江中学,也就是所谓的县中教室宿舍,沈妈妈看着站在门口握着手机的沈知墨,“墨墨,你快进来吹吹风扇,门口那么热,看你热得满脸通红!这个姜至也真是的,发短信也不知挑时候。”
沈知墨放下手机,偷偷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吐了吐舌头,去帮着收拾东西去了。
沈爸爸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有些说不出是个啥滋味,只能默默一叹,埋头继续布置房间。
文兴中学,姜至小试牛刀,满意收手,转身锁好门,走向校门外,他也有一些生活必备的东西要置办。
沿路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底,尘封的回忆从深海里被扯起,曾经的一幕幕都如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过。
这个转角的路灯下,他曾经没收过一封情书,看着那上面用彩色带着亮粉的笔写出的爱你一万年哑然失笑;
那个角落的宿舍里,他曾经抓过一帮偷摸赌博的学生,没收了他们的赌资换成了等额的饭票,没想到过了两天还是三天又抓住他们拿饭票赌了起来;
这头的围墙根儿下,他曾逮住过几个抽烟的小子,从他们兜里搜出一把五毛两根的散烟;
那头的校门口,他曾喝退过一帮敢跑来堵门的混混,倒不是他多厉害,只因为对方领头的正是他第一届带过的学生;
......
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回忆的翻涌,丈量的,是姜至在这儿待过的十年时光。
所以他愿意回来,愿意来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那些曾经很想做却受限于能力做不到的事情。
就这么一路想着,很快便走到校门,回想起方才校门口迎接的那一幕,姜至微微一笑。
许大勇和杨兴还不知道,那看似平静的场面下,有着哪些诡异的暗流。
文兴镇中名义上的校长的确是先前那个病弱的老头,彭大仁。
但是因为五年前,彭大仁查出了些慢性病,身子不太好,本该升迁的他就干脆留在这儿不动了。
两年前,他的病情又有些恶化,就慢慢不怎么理事了,副校长倪波便事实上挑起了学校的担子。
而徐建军这个教导主任,也正是倪波一手提起来的。
所以才有了先前徐建军当着彭大仁的面,介绍倪波时也直接称呼其为校长,一个副字的有无,其中微妙如今的姜至自然看得明明白白。
在校门口的一个小吃店随便对付了一碗米粉,姜至去一家日用杂货店买了一大堆生活必需品,走回宿舍收拾了一阵。
然后又去买了些床上用品,然后再回去收拾。
足足等到下午三点半,姜至才终于将自己这个宿舍简单布置成型。
用水桶接着水,站在房间角落用几块砖头象征性围起来的“淋浴间”冲了个凉水澡,总算舒服许多的姜至仰倒在硬邦邦的床上,心绪复杂。
这就算是回来了!该准备开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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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兴中学副校长倪波也住在学校,此刻他的家中,小平头徐建军恭敬地坐在他的对面,聆听着他的指示。
倪波从手边的烟盒里扯出两支烟,递给徐建军一支,徐建军连忙身子一抬,接过烟的同时已经掏出打火机,弓着腰双手凑到倪波面前,按动了火苗。
倪波凑过去点燃,靠回椅背,翘着二郎腿,“你对那个姜至怎么看?”
徐建军点上烟吧嗒一口,眼珠子微动,“我们这个学校,还没有过重点大学的本科生来过呢,我觉得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呵呵。”倪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斜眼瞥了徐建军一眼,“那你说这么一个重点大学的本科生,怎么就到我们这儿来了呢?”
徐建军面色一滞,“领导,您的意思是?”
“我们的眼光一定要看得远,看得广。”倪波笑了笑,伸出夹着烟的手一晃,“你说,他去哪儿是由谁决定的?”
徐建军沉默地抽了口烟,“教育局,至少是人事股。”
“这就对了。”倪波冷笑一声,“那你说教育局为什么要把这个姜至弄到咱们这儿来?”
徐建军面色一肃,“如果这个姜至是得罪了领导被发配过来,结果咱们却当个菩萨一样供起来,那上面肯定会觉得我们不懂事,说不定还会怪罪到我们!”
他眉头一皱,看着倪波,“那我们也收拾他?”
“哪儿那么简单。”倪波摆了摆手,“你想想,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如果领导是真的看重他,只是让他下来镀镀金呢?”
被倪波这么一点,徐建军面皮一抖,这个猜测反倒是最有可能的!
毕竟姜至的籍贯在邻省,跟南德和东江的领导无冤无仇,领导不大可能莫名其妙地打压他,镀金的说法反倒是更合乎逻辑的。
倪波笑着将烟头摁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所以你想到怎么办了吗?”
徐建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抿着嘴思考了一阵,迟疑道:“我们应该先想办法弄清楚领导的真实态度,然后再进行针对性的布置。”
“哎,你啊!”倪波叹了口气,“我一直跟你说,不要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做事情要突破常规,到了一定级别,能力就比态度更重要了。”
倪波若有深意的话落在徐建军的耳朵里,让徐建军立刻心神一紧,身子微微朝前挪着,半拉屁股搭在椅子上,看着倪波,“领导教训得是,我一定多努力。”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
倪波在心里一叹,但是眼下他手里也就徐建军这么一个忠心耿耿又用得顺手的人,也没办法,他看着徐建军,伸出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轻声道:“让姜至去带初三毕业班。”
徐建军一愣,“毕业班?直接就去毕业班?”
都说到这个份上都还不明白.......倪波心里翻了个白眼,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如果上面领导是想培养他,我们这也算是为他创造机会,领导挑不出一点毛病。如果上面领导是想收拾他,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多半带不出什么成绩,这也算是为领导进一步收拾他创造条件了!我们拿捏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如果带出成绩来了呢......徐建军下意识地想着,旋即一摇头,那不可能!
他立刻挑起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领导,妙啊!这一手进可攻退可守,就连姜至自己肯定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实在是高!佩服,佩服!”
“行了!”倪波自矜一笑,徐建军能力平平,他愿意留在手边,不就是为了这马屁听着舒坦嘛。
“你下去做做老常的工作,就把他那个班给姜至。”
徐建军连忙点头,“领导放心,这好办,老常不就是图点班主任津贴嘛,让他带新生一样的。”
“别出岔子。”倪波收敛神色,郑重道。
徐建军连忙严肃点头。
正说话间,倪波腰间的手机响了,他熟练地拨开皮套,取出电话,一看来电显示,笑容立马浮现在脸上,“兰镇长,你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挥了挥手,徐建军识趣地起身走出房门。
他扭头看着远处姜至所在的一排低矮的水泥房,抽了口烟,将烟头朝地上一扔,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