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春没有去连溪寺,康宁交待他休整后向颜清禀报昨夜之事。
颜清听闻程春在小院那头捆草药,吩咐下人在小院摆晚膳,整理仪容后到小院去。
月桂走在前后,看到程春时道:“程小哥,大姑娘来了。”
程春闻言把草药放下,起身掸过衣摆,看到一个貌若天仙的少女坐在轮椅,由小草推着出来时,不卑不亢上前拜见:“小的程春,拜见颜大姑娘。”
颜清见他中等身材略显瘦削,相貌清秀,一双单眼皮略长,精光内蕴,光看外表就知道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人才了。
若非他有心投靠夏萤,真想收在门下。
“程郎不必多礼,先上桌再说。”颜清不知他家中排辈,只好暂时这样称呼。
“谢大姑娘。”程春待颜清落座后,欣然坐到她右侧,感觉离她很近,闻到一阵阵从来没闻过的香味,又感觉非常离她远,她那天生的优雅贵气根本不可企及。
颜清饿一天了,坐下没多久赵嬷嬷和梁婆子一起送膳食来,布桌后她吩咐众人去用膳,只留小草和诗儿在旁。
月桂到走廊时回头看了一下,眼中的羡慕和落寞被赵嬷嬷瞅去,赵嬷嬷觉得这也许是个可以利用的人,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道:“来吧,咱们用完膳还得煎药呢,你得亲自看火大姑娘才放心用。”
月桂点点头,没作声,去了后厨。
沈静诗这两天非常老实,吃饭非常快,吃完后拿了纸笔墨砚在桌上习字,只占一小块地方,没有影响其它人用膳。
颜清很佩服康宁,居然用习字来磨练沈静诗的性子,果然是救死扶伤的大夫。
他们吃的是干饭,颜清喝的是精肉糜咸粥,她怕胃会不适,小口小口喝着,没吃其它菜。
小草问了两回要不要吃点菜,她都摇头后,各自埋首吃饭。
虽然沉默着,但气氛融洽,大家神情都很放松。
颜清吃完,放下碗漱口,程春才跟着放下碗筷。
小草把碗筷先收起来,再上了一碟切好片的杨桃,“主子您吃吗?”
颜清不吃,想喝参茶,“诗儿,你先歇一会,吃些杨桃。”
程春没客气,吃了七八片。
待小草奉茶后,颜清打开了话匣子,“昨晚的事辛苦你了。”
程春对颜清的印象非常好,饭饱茶足才问话,是个周到会办事的体面人。
“大姑娘言重。”程春早已把昨晚的事顺了一遍,娓娓道来:“小的和恩公一同到了半山村,小的在村口放哨,恩公自己潜到里头去。不一会儿,我听到恩公呼救的声音,潜过去一看,发现当时陈野出入那间屋子里,恩公被五花大绑,角落有一个女子只剩半条命,另有三个手持利刃的恶贼。”
“小的打算恶贼放松警惕后再进去救恩公,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恶贼围坐在桌前,有个已经开始打盹。小的带了软骨散,过去准备制服他们时,被人从后面制住了……说来惭愧,小的自八岁起在道上行走,头回这样失手。”
“明明已经查过附近没其它人,也没陷阱。”
颜清失笑:“我早对兄长说了,他们非常狡猾,你们只拿他们当山贼或者江洋大盗看待,定然吃亏。”
程春羞愧地道:“确实。小的还真是小看了他们。恩公见小的也给捉住,非常焦急,担心您会亲自出来寻咱们。”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想通了什么东西但又自然地掩饰过去。
颜清双眸一直看着参茶,闻着参茶的味道,仿佛就在闻自己气数一般。
这是刘子问送的,幸好蓬莱客栈没有黑心昧下。
程春这一停顿,颜清何等聪明,已经想到程春是在寻思夏松以及后来夏萤和她出现在半山村的事。
她估计程春猜不到她和夏萤去了半山村,至于夏松,若非她早知底细,其实也不好认。
“后来有人增援,我们才能平安归来。”谨慎的程春没有任何好奇心,聪明地一笔带过被救之事,直接说所见所闻,“他们首领在陈野死后,认定陈野暴露行踪才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特意留下那可怜的姑娘,来一招请君入瓮。那首领早和另外五人撤退到另一个据点了,但具体在哪里,暂时无法追寻。小的估计他们首领近日会再制造血案来挑衅和报复官府。”
“小的不敢肯定他们首领是否知道您插手此事。”
这是程春最担心的事,对方首领心思太缜密了。
一切竟尽在颜清意料之内,只是没确定首领是否在半山村而已。
她有些难过,“陈野是那姑娘的相好杀的,她救不活了?”
程春叹息道:“手根脚根都给挑断了,恩公带了药,给解救后马上喂她吃,可惜重伤不治。”
颜清喝了口参茶,缓缓说道:“这不是一命换三命的事,我想请你协助我破案,你可以拒绝,因为对方太凶残了,挺危险的。”
程春站起来凛然道:“能为大姑娘效劳是小的荣幸。”
颜清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不必高抬我,查这件案子是关乎自身前程,而非路见不平。”
程春既然会留下来,已经说明他会听候颜清差遣,否则早走了。
“大姑娘其实可以选择用其它事或承诺来抵消眼前的困难,但你选了破案,足以证明你也有侠骨柔肠。”
颜清摇头否认:“不,当时若非以破此案为承诺,恐怕我还在牢里。”
她不希望任何人看清她最真实的心思。
程春显然是个性情中人,不枉她一眼相中他。
“官场的人情来往可真复杂,小的比较向往军旅生涯。”
颜清放下茶盅,看着他道:“傻瓜,那更残酷。”
战场不仅要和敌人生死相见,还要提防自己人在背后捅刀。
像她父亲黎大将军,前面在和敌国生死相博,手下在后面密锣旗鼓杀害他全家。
可恨的正是那些为了一己之私陷害忠良的奸佞小人。
程春错愕地抬头看向颜清,一个“傻瓜”霎时拉近了距离,她似乎从云端来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