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很心动,可不满,“你说的治一个毛病,还要我掏钱。”
康宁哈哈笑道:“治毛病是给方子,药钱另算嘛,不收你诊金还打折这天大的好事哪里找?来继续。”
颜清没与他争辩,“若是可以赊帐,我就买一瓶,若是不行,请康大夫收回去。”刚好够银子买铺子,可不能乱用。留疤倒是不会,她已经买了药,只是没他的药膏好而已。
康宁一脸不认同,“颜大小姐你可真是抠,明明有银子却要赊帐,还好老夫收了你一笔诊金,不然今晚是得吃霸王餐给掌柜的扔到衙门去。”
颜清给他逗笑了,无奈地说:“我另有用处,一个月内结帐可好?”
康宁抚着下巴想了想,“这样,再来一局,你必须三十步棋后才能赢我,怎么样?”
颜清答应了,这是教他玩儿呢,又菜又爱玩,穿好鞋袜后,打起精神笑道:“康大夫请。”
康宁属实不懂下棋,只觉得很好玩想学,但一直没找到人对弈。
颜清一边落子一边告诉他自己这步棋有什么用,针对他哪里,最后下了三十五步棋才结束棋局。
康宁何等聪明,五局下来已略懂皮毛,“明日老夫到半仙亭那儿找人练手。”
颜清赞同地说:“多看多练进步才快。我们到此为止吧,确实困了。”
她一脸倦容遮掩不住,顾盼生辉的眸子半阖着。
康宁又从药箱取出三个白、青、紫色的瓷瓶子放到颜清跟前,“白紫早晚各一颗,空腹吃。青色午膳后一颗,直到吃空药瓶为止,可调好你的身体。”
颜清看着几个瓶子,冰凉的手心突然发烫,没想到最棘手的事情,遇见这个脾气古怪的大夫可一次解决。她不好意思再提赊帐,打开钱袋取出五十两银子推给康宁面前,“康大夫,我先付五十两吧,算算还差多少,我会尽快结帐的。”
康宁摇摇头,把银子推回去,“全部一共三百四十两,姑娘还赊着吧,近日也没人找老夫看诊,暂时不需要买药材。”
颜清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看着四个瓶子发愁,她还有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即是被暗器击中的小腿,她摸过骨,没有骨裂,可为什么那么久不见好?要不趁康大夫心情好,让他帮忙看看吧?
“康大夫,我右边小腿一直有痛感,能不能劳烦你帮我诊断一下?”
康宁“嗯哼”应下,早看出她腿有毛病了,还以为颜清得忍到她身怀巨资才会请大夫看呢,还不算太蠢。
大齐世俗对待女子尚算宽容,在病患与医者之间没有太大的避讳,只要不是独处一室都是礼教所允许的。
“大嫂子,有劳你在这给做个证。”康宁唤来刚才给颜清引路的婆子,又道:“颜姑娘,你把右腿放到凳子上吧,再用这块白绢包好。”
他拿给颜清一块质地细腻而不滑的大块方绢,四角均有系带,绑上后避免直接接触到女子的皮肤。
颜清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腿放到凳子上,再捋起裤管,露出一截雪白雪白的小腿,再用把方绢绑在上面。
“康大夫,好了。”
康宁侧身避嫌,闻言才走到颜清右腿旁蹲下,用独特的手法摸骨断症,几息后,脸色微变。
“颜大小姐还是有福气的,再拖下去,这条腿得废。”
颜清暗暗吃惊,差点被自己的诊断手法误了吗?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康宁指着足三里和下面下巨虚的位置道:“你的小腿在十五日之内必定接连给三种暗器打中过,令你感到疼痛的是下巨虚这个穴位,大概是宽不过四分的实心钢珠所为。因为是钝器未有造成骨裂,可因为足三里穴位受制影响了它,所以才一直无法自癒。足三里这个位置应该是被绿豆大小有棱角的暗器连续伤了两回,穴道被一种非常诡异的手法封住,再加上你气虚体弱,若加害你的人暗中下一味重药,这条腿肯定得废掉。”
京城能看出门道的大夫不多,除非颜清请得起太医。
颜清惊骇不已,“竟有此事……”清儿那日是必死的局,到底是谁要用她的死来害锦阳公主?“康大夫可能治好我这条腿?”
关于那日的事,或许可以向刘子问打听一下。
康宁没问颜清为何会给人暗算或是为何不自知,只是自信满满地说:“只要姑娘舍得花银子,没有老夫治不好的病。”
颜清捏紧了钱袋,一方面是治病,一方面是开铺子。先治病,开铺子的事可以延后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但她觉得冥冥之中错过这家铺子,就很难再找到适合的,她手里的银子有限,而且买下铺子后还要银子买材料制香……但是只要这铺子开起来,她有信心一定可以挣钱。
“过段时间再说吧。”颜清很快下了决心,先有安身立命之所,再好好调养身体,若一直住在客栈,人言可畏,怕是过不了几日颜家就会来人逼她回去。
“哎呀你这种人!”康宁非常不满,瞅着颜清那钱袋子,嫌弃地说:“也没多少银子在里头,捏得那么紧,老夫又不会抢你的!颜家富得漏油,怎的你那么抠呢!”
颜清心里也很不痛快,没搭话。
康宁气呼呼地说:“先疏通足三里,算你便宜点,三十两银子吧。”他见颜清张嘴欲言,以为她想讨价还价,连忙道:“一口价,不许砍!”
“明日我要买一间铺子,东家要价三千一百两银,可是我手里的银子不够,所以才在外头摆摊子赌棋。待我买下来铺子做营生赚了银子再找康大夫诊治吧。”颜清不得不向他解释。
康宁惊愕得很,“颜氏之钱皆是你母亲产业所得,直接取不就得了吗,非要舍近求远还做劳什子营生!”
好蠢的小姑娘,希望经他点醒后可以觉悟。
颜清指了指脑门,不客气地说:“康大夫果然只是个大夫嘛,不诊症时这里一点也不好使。”
康宁给她一提,才醒起高门大户内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不好意思地咳了咳:“谁说的,太好使了,只是太久没跟活人打交道,忘了种种。哈哈哈。”
颜清以为他话里有话,好奇地问:“康大夫平日里还替死者执言?”像当仵作的人,很多退休后也给人看诊。
康宁摆摆手,“瞎说什么呢,老夫和官府没来往。”
颜清明白了,“那我先回去了,谢谢康大夫。”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解白绢,康宁连忙阻止。
“这样,老夫收点利钱吧,一个月内归还十两利钱,两个月内归还三十两利钱,三个月内归还一五十两利钱。往后翻倍。”康宁非常满意自己的点子,一举两得。病号看了病,他赚了银子。
颜清考虑到颜知礼不可能在江南呆太久,三个月内肯定有消息,届时他回来自己何愁没银子清帐,便答应下来。
康宁立刻去柜台取纸笔墨,立字据让颜清签字。
他的字非常娟秀,有股子春水的柔软。
颜清接过笔,一边琢磨清儿的字迹,一边在右下角写下“颜清”两个字,“要按指模吗?”
“不用,如果颜姑娘敢食言,老夫自有办法让你痛不欲生。”康宁非常自信。
颜清笑了笑,一点都不会怀疑他的话,食言是不可能食言的,笑是因为觉得他很有趣。
接下来,康宁取出一盒银子,把颜清整条右腿和脚板底扎得密密麻麻。
“痛也要忍住。”康宁神态变得十分严肃。
泪珠在颜清眼珠儿打转,小嘴倔强的抿着。
这时掌柜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颜清疼痛难当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过后,康宁收针。
颜清发现从脚底取出的银针尖微微发黑,世上竟有人研制出连她也不能察觉的毒药?
“我这是中毒了?”她差点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幸好神情疲惫,情绪不易显。
康宁答道:“不,这是邪气入体,经由银针引出所以略微有一丁点黑。你右腿安然了,那三瓶药按老夫所说服用,身体基本能调养好,禁忌你自己应该晓得。”
颜清在大街上与人下棋的事起初关注的人寥寥无几,但在卫公子加入后,非常轰动。掌柜派去看热闹的小二哥回来时说颜清手边有一个大药包,他又让小二哥跑了一趟去打听她买的什么,发现那些繁杂的药材除了可以调出抹平伤疤的药膏,还是一些调香必须的材料。再想到颜清去了一趟连溪寺,大概是在寺里修行时学了一些医方和香方,那食用药物的禁忌她必是懂得。
颜清欢喜地说:“谢谢康大夫,除了欠你银子,我还欠你一个大人情,往后必定奉还。”一天天的什么没长进,反倒欠下越来越多的债……她有点羞愧。
康宁哈哈大笑,略显市侩地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老夫眼里只有银子,颜大小姐可别以为攀交情老夫就免你诊金。”
“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把字据收好,起身告辞。
颜清很想反驳他,谁要跟他攀交情,可她突然口拙,麻利把双脚收拾好,趿上绣花鞋准备送他出去,“康大夫我送你。”
康宁好像才想起颜清是命官之女一般,躬身朝颜清施礼道:“哎,不用送,老夫不是那么世俗的人,再说了,颜大小姐身份地位比较高,使不得。”
颜清无话可说,捧起大大小小的瓶子转身欲走,却见一个衣着非常讲究的青年男子快步走出来,跟在康大夫后面从正门出了客栈。那人有明显的黑眼圈,双眼遍布血丝,好像几宿没睡一般,身上还混杂了很多草药味。
客栈迎四方来客,什么人都有,她也没多想。
掌柜的这时朝婆子使了个眼色,她连忙上前帮颜清拿药瓶子,“大小姐来,奴家帮您拿回房间。”
颜清不作它想,分给她三个瓶子,“有劳大婶。”
回去后,婆子还热情地帮颜清双脚涂抹膏药,那膏药抹上去后立刻生效,火辣辣的刺痛感减轻不少,再服下两颗药丸,睡下了。
一觉到天明。
颜清伸了个懒腰,好像听到沈静诗扯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应该是醒了,连忙下地穿好衣裳去看她,谁知才打开门,竟有捕快气势汹汹来到她跟前。
其中一名捕快严肃地问:“请问姑娘是不是颜大小姐?”
颜清料想昨晚应该有人出了事,那人和她有所牵扯,所以捕快找上门问话,不会是康大夫吧?他武艺应该不弱,也没听到打斗声,可能是她睡得太沉没听见?
“对,我是颜清,不知发生了何事?”希望不是康大夫出事。
捕快严声道:“林生福昨夜遇害,死状可怖,因他之前与你下棋发生了纠纷,现在怀疑你怀恨在心买凶杀人,请立刻随我们到府衙接受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