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无意识地模糊了,感知不到周围的环境,身体死机了一样,徐如歌突然掀开被子要下床,林任死死抱住她。
徐如歌使出最大的力气挣着,失去理智地捶打他的背,胳膊肘死命地捣,腿踢动着。
“滚!!滚啊!!!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你滚——你去死啊——!”
徐如歌不知疲惫地一直挣扎着,咆哮着。
只要喊醒了,天就亮了。
一切就好起来了。
然后她站在一边看他们笑着开门进来,换好拖鞋,疲惫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昨晚她给他们留了灯,乖巧地去讨夸,你看呀,我给你们留了温水呢……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都没了。
“你让我出去,让我去找他们,哥!”
她狰狞的表情痛苦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我求你了哥,我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我要去找他们,然后回来让爸妈给咱做饭,我乖乖喝牛奶,抢着刷碗筷,好不好?啊不,以后我学做饭,做给你们吃……我求求你了,哥……”
她泣不成声,哭得绝望又无助,她成没人要的孩子了……她不该奢求有妈妈的,反正十六年不是也好好的过去了吗,为什么要贪得无厌?现在她连爸爸都没了,她唯一的支柱。
她使劲抱住林任,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遍一遍叫着爸爸,妈妈,哥哥……
林任把她的头重重摁在自己胸口,仰头看着天花板落泪。
他刚从心底接受了这个美满的新家,沉稳有学识的父亲,温柔美丽的妈妈,可爱活泼的妹妹。
他要怎么说?
告诉她母亲到死都在维护自己清白却未果的惨状吗?告诉她父亲的痴情决绝,以及一枪断送了自己的人生,同时抛弃了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的狠心吗?徐如歌受不了,他更受不了再插一刀。
“如歌,你还有哥,咱们还有两个人,哥会陪着你,哥给你做饭,哥去学,你想吃什么,哥就学什么,哥……不会让你比别人少……”
他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已经少了,已经少了,什么都无法弥补,她再也比不上其他的孩子了,他也是。
徐如歌哭着摇头,“我要爸妈……”
“哥,我为什么要遭受这些?我才刚有妈妈,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我宁愿一直没有!”她的心脏被凌迟着,痛得仿佛在滴血,呼吸困难,不,她想要父母,可是为什么她想要就那么过分,天理难容,凭什么啊,为什么是她。
不是一切都好好的了吗?
她冲出过门一次,却看不清脚下,踩空顺着楼梯滚落,头重重摔在拐角的墙上。
眼皮好重,一点都不听使唤,楼梯在重影,有人惊呼着冲下来,她才走了不远,得爬起来,可是胳膊一点力也用不上。
她咬着牙撑起一点身子,在林任迈下来时重新摔回了地上,头磕在地板上,好疼啊,她还没去找爸妈,就要睡了吗……
好不甘心啊,可是这样是不是痛能轻点?
……
后来醒来她在医院里,已经离开了她生活十七年的城市,是爷爷安排的。
她从没放弃闹着要去见爸妈,爷爷告诉她已经入葬了,在老家,她坚持要去看,等不及头好,根本听不起去一群人说她得了什么病,有什么症状,多严重。
“会死吗?”
医生、护士、爷爷和她哥脸色都苍白了。
“不用担心,你好好配合治疗,不……”医生先反应过来,放慢语速,温和开导。
“死不了怕什么,他们躺在那里好冷啊,我梦见了,我爸说,他想我了,可是他来不了了,只能我去找他。”
徐如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医生,像节失去生机的朽木,大眼睛里滚下泪珠,直接打在被罩上,湿了一小片。
脸火辣辣地疼,林任支走所有人后,她以为他要带她走的。
徐如歌没管脸上挨得一耳光,眼睛更暗了,看不见一点光,死气沉沉。
“你这样心里会好受点吗?你这样时光就能倒流回到出事之前了?你好受吗?啊?有用吗?”
林任揪着她的领子,难以控制地摇着她泄愤,愤怒地撒开了手,徐如歌呆看着变化的景象,任自己无力躺在床上。
一句话也没说。
她成了主动的植物人,逃避思索,放空了脑子来盛放悲伤。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她……
“你不比谁都清楚吗?你明明知道没结果,还让自己装傻,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你装傻没人摇醒你,可你不该不拿你的命当命,你果然……和你爸一样自私!”
他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就后悔了,可是他气晕了头,根本没控制住自己。
“我爸?”徐如歌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一团火憋在胸口想发泄,可嘲讽无法满足她了,一字一句杀伤力如果够大,她早就被自己折磨死了。
她牵动了一下嘴角,讽刺地大笑起来,明明是笑着,却比哭还痛苦,她都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达情绪,如何抒发自我了。
眼泪又留下来的时候,她把头转向窗外,让眼泪藏进枕头里。
她知道没意义,她只是和自己有个约定,眼泪流干就不去找了,那时候小溪就流到他们身边了,就像是她知道固体介质传播声音的速度更快,可这埋葬他们的地,不是她的,溪是她的。
多简单的道理,只有她懂。
徐如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去的,对不起,哥,我已经无暇自救,也忘了我们其实只差了几秒出生,我们原是一般大。
她越来越嗜睡,没有精神,这不正常,一定是吃了什么让她想睡觉的药,可她无能为力,闹绝食吗?以死相逼吗?她不再闹腾了,开始一句话也不说,醒了也闭着眼,偶尔看着病房里的某一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