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太阳还没露头我们就踏上了去往杭州的火车,绿皮车内的人站满了走道,沉重的担子搁在身边,一张粗大烂布遮在箩筐上面。
闷热的车间里混满了恶心的狐臊和脚气,还有油腻大叔偷瞄我们的恶臭眼神。我一直捂着口袋里的腊梅,生怕出什么意外。
好在这一路都很平静,我们顺着地址来到一处小区门口。
看上去是个老小区了,每幢楼就四五层那么高,墙外都脱了皮,灰蒙蒙的一片。门口的保安坐在椅子上抽着烟摇着扇子,看着我们两个女孩走了进去。
“网友见面哦。”潭安揶揄我,“妹妹你真够时尚的。”
我的小心脏怦怦直跳,更多的是激动,我相信翔哥一定不是坏人,只是怕见了面以后忽然变成了哑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幸好他在住在一楼,路过的时候能看见好多干净的上衣挂在阳台上,大多都是简单的白色和灰色,看上去如此的简单淳朴。
怀揣激动的心情敲开了翔哥的门,门开了,他出现在我们面前,笑着望向我俩,眼神里尽是满满的激动与开心。
他看上去如此的年轻且热情,精致的脸颊没有一点胡茬,简单的头发乖地的趴在脑门上,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和褐色的宽松长裤坐在轮椅上。
“是知瑶吧,在你身后的一定是安水儿没错了,欢迎欢迎。”
他双手熟练地搭在轮椅边,吃力地向厨房间推动,两只空洞的裤腿在转身时迎着风轻微摆动,留我和潭安站在门口惊讶地望着对方。
翔哥费力地支起身子去够桌面上的水瓶,替我们一人倒了一杯凉白开,朝我们招手:“不嫌弃的话,进来坐吧。”
客厅不大,四面的墙干净的没有一丝污点,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整个房间,唯一的书桌上整齐摆放着书本
我们聊了很多话题,他和网络里一样地健谈,即使失去双腿,谈吐起来却比正常人有着更多的自信,从他炽热的双眸里体现出对生活的无限热爱,积极能量绝不限制于轮椅中,充斥在整个不大的房间内,这点是我与潭安都未能做到的。
落日的时候我们推着他去了西湖,火红的夕阳把湖水烧得通红,温热的风和着泛起的涟漪朝我们轻轻袭来,像一层薄纱罩在我们的脸庞,又从耳边温柔地离开。
我们静静地站在湖边,欣赏水天一色的美景,收起多余的言语。
太阳终是藏进了海里,在天空支起黑色的帷幕,数不清的知了站在身后一排绿树里低鸣,湖水拍打着岸边,无疑不都在此刻为我们奏起恬噪的夜之序曲。
“真美。”我望着湖面。
翔哥依旧说着那句话:“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雪西湖。”
“雪西湖不如夜西湖。”我故意呛他,“那我们冬天再见好吗?”
他说好,并与我拉钩保证,于大雪纷飞之时,便是再相见之日。
在潭安眼里网络世界向来都是骗人的,希望她能够在认识翔哥以后会有所改变。
回上海之前,我打算再去雪城看看爹娘,潭安默默跟着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也毫无怨言。
我靠在她身旁问她会不会觉得累,她轻轻握住我的手说:“妹妹去哪,我就去哪。”
兴许是长久没回来了,雪城的火车站变得有些陌生。
车站里来往赶路人比之前多了不少,两个身穿制服的检票员挺拔在门口给我们的票上打个小孔才得以出门。
他抓着车票看了我俩半天,怪怪的眼神望向我们,似乎是不信两个女生竟独自坐了十几小时火车来到雪城。
我搀扶着潭安向山上走去。
这条山本没路,上坟的人走得多了,便踩出了一条小道来,我们沿着小道慢慢往上爬。
忽然我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喊我的名字,竟是黎叔叔在不远处的山坡下迈着大步朝我这边走来,身后还有许久未见的张阿姨和黎落。
黎落个子高了不少,一束长马尾利落地束在脑后,焦急地冲我喊:“木子姐姐,你小心点,等爹爹来!”
事到如今哪还有脸见他们一家,我不顾所有人在后面的呼喊,头也不回地往上面跑。
跑着跑着便没了路,我只好拨开拦在眼前的树枝,看着能下脚的地方就踏上去,踩得枯树枝吱吱作响,也能听见黎叔叔在后面追着。
前脚爬到半山腰那,还没喘口气,身体忽然失去了平衡,一脚踩歪沿着身旁的陡坡滚落下去,一路滚呀滚呀都停不下来,仿佛下面永远也没有尽头。
远处的森林颠倒旋转着,无数的树枝和石子从我身上滑落,我试图抓住凸起的山石使得自己停下来,可双手就像不听使唤似地胡乱挥舞,直到仰面朝天摔倒在地面。
终于停下来了,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一束巨大的光从高空落下,照亮了整座山。
远处似乎还在荡漾他们呼喊我的声音。我仿佛看见过去替黎落补课时,她正捧着书本向我朗读古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