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吧。”我说,“明天周末,我答应带黎落去小市场玩的。”黎叔叔答应了,给了我二十元钱,让我看到想要的就买,不用客气。
天阴了,我知道下一场雪很快就要到来,我就像雪花一样,不知从哪来,又不知到哪去,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消失不见了。天空如海洋般浩瀚无际,而我就是落下的一片雪花,显得如此卑微且不起眼。
我拉着黎落,去买了往日的甜饼,又和她在市场里随处乱逛,一样东西都没买。她把粉色发夹别在头上,我想给她买,她就是不愿意,最后趁她买桂花糖的时候偷偷买了下来,送给她,不要让黎叔叔知道。她抱着我,手里攥着粉色发夹。
时间晚了,摆摊的人收起了摊头,推着一车货物翻过桥头,我和黎落坐在桥边,吃着桂花糖,看着忙碌的他们。粗壮的树木早已落光了树叶,光凸凸地立在我们身后,却依旧站得笔直,不卑不亢。我心中却万千惆怅,优柔寡断,先前多希望能够早日离开这里,当明天就要离开这座生活十年的小城,却多余了一丝不舍。
趁着大人们睡了,黎落把我拉起,偷偷摸摸进了客厅,打着她的小手电筒,在橱柜底层翻动。发出半点响声她就定在那,看着黎叔叔房门,确定没有动静再继续行动。我凑过去,不知道她在翻什么,问她也不说,就说一定在这,一定要送给我。
可千万别是什么金银财宝,钻石玛瑙,我了解黎落,谁对她好,她会恨不得把一切掏出来与人分享。几分钟过去,我跟她都冷得直打哆嗦,她依然不放弃,开了几个抽屉终于找到。我还未看清是什么,她就抓着我的手奔回房间,她的手冰凉。
一把匕首塞到我手里,给我吓得不轻,刀刃折叠藏在内侧,刀柄侧面凸起个银色圆球。黎落拿过去,熟练地一捏,刀锋出鞘,装了弹簧一样飞快弹出的刀刃反着天花板的白炽灯光,凶狠地盯着我。
我不敢拿,吓得往后退几步。刀刃被收回,黎落递给我:“木子,你拿着,我听爹爹说外面坏人多,你一定要保护自己。”
我战战兢兢接过匕首,它却在我手里安逸地躺着,凉得彻骨,乖得要命一点也不动,我摸在手里竟没有半分抵触,别样的情感在触碰的瞬间融化开来。刀柄底部已被磨出几条划痕,左下角刻着一朵腊梅,从花瓣到花心越来越黄,刀刃却锋利依旧。
“这把刀就是你爹过去用的。”黎落说,“我爹也有把一样的,后来退伍了,就一直放我爹这,现在物归原主。”
她说完,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早上,天还未亮透,我就醒了,把衣服整理好,匕首藏在蛇皮袋最里面。其实黎叔叔昨晚就为我整理好了所有,我不过是画蛇添足而已,黎落还睡着,睡得很香很甜,我不忍叫醒她,独自来到客厅。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醒了。张阿姨进厨房为我煎鸡蛋,黎叔叔赶忙打了个电话,好像是找人要车。整个思绪游离在外,也不知他们对我说了什么,我就机械化点头应答着,不知明天会是怎样。
车半小时后到了,下来一个人,朝黎叔叔敬个军礼,把车钥匙丢给他就走了。黎叔叔把蛇皮袋一个个往车后座放,黎落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把一封信塞到我手里,眼珠子看着天空,拗着下嘴唇,缩在黎叔叔身边。
我抱抱她,她干脆别过脸去和我拥抱。
黎叔叔哄她回家,让我上车。我坐在副驾驶,透过玻璃看着他们,张阿姨从房里走出,把黎落拉到一旁,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可怜的黎落,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走了。”黎叔叔坐到驾驶室朝门口站着的两人说,在一串钥匙里选出一把插在钥匙孔里,汽车突突突抖动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坐车,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晃动,脸色苍白,扶紧门把手。
他轻拍我的肩膀:“木子没事,我当兵时候老开车,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到了。”汽车抖动一会就安稳了,缓缓向前移动,越来越快,黎落和张阿姨在身后越来越远。
“木子!”黎落哭着呼唤我的名字,“一定要好好的,木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转个弯,就听不见了。
天上飘下了小雨,确切地说,是小雪,雪在半空中化成了雨,落在车窗上,顺着玻璃流下,消失不见,仅剩一道道歪七扭八的水线,真应景啊!
在我离开这座城的那天,这里下起了第二场雪,我知道这场雪会越下越大,告诉这里的人,凛冬将至。而此刻,我却要离开这里,这里曾充斥着悲苦与绝望,这里也有着让我不舍的黎叔叔一家,还有我死去的爹娘,他们将在此长眠。
这里是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