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是现炕的,老师傅揉一团面铺平在案,来回揉搓,成型后再放炉子里一炕,味道别提有多香。价格倒也不贵,咸的三毛,甜的五毛,装在纸袋里,递给客人。
刚巧遇见黎落,扎着两个小辫子,背个小书包,一蹦一蹦往前走。我唤她过来,问她饿不饿。她看着我把十元纸币递给师傅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尖叫着说:“木子,你好有钱啊!”
我赶忙捂住她嘴,把新鲜出炉的甜饼递给她,她抓着饼大口大口啃起来,分开的时候她满油的手往我身上抱:“木子你真好,谢谢你。”
从那天起,黎落每天都会在校门口等我,见我出来后就冲到我面前祈求我买饼给她吃。见她双眼泛光,满怀憧憬的神态,我忍不住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颊,应了下来。
我们挑了个小桥边,沿着台阶坐下,啃起手里的饼。街道上自行车络绎不绝,一群大爷大妈在卖菜摊头激烈地杀价,得了便宜的大妈提了整整一袋子菜,嘴里哼着小曲,朝远处走去。我享受如此的环境,看着繁忙的行人,满脸洋溢幸福的黎落,远离家里的麻将与香烟,这感觉,还不赖。
“落落。”我扔掉纸袋。
她转头看我。
“你要是答应我不跟你爹讲这事,我每天都给你买吃。”
“Yes, Sir.”她不知从哪学的洋文,朝我敬礼,一脸得意。
我还是习惯中国传统的方式,和她拉钩盖章。就像是习惯了每天都有她的陪伴,这一张饼,与她而言,或许是晚餐前的一顿小食,但对我就是整个晚上果腹的唯一食物。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若是有一天,我能彻底离开这个家,可能会有别的希望吧。
天冷了,英子的老姐们不再来打麻将,早早回了家做起了饭。单薄的衣服再也抵不住寒风,透过衣服刺进身体,冻得我耳朵通红,鼻涕直流。
一个周末,英子带我去小市场,一路上我咳个不停,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她倒是像变了个人,在服装摊里逛来逛去,要么往自己身上比划,要么往我身上比划。不一会儿就打包了好几件衣服,有她的,也有我的。当摊主报出价格的时候,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倒好,迟疑了几秒后,点点头,买了!
摊主乐得合不拢嘴,收着钱直夸英子漂亮识货,是个好心人。见英子被夸得开怀大笑,摊主就坡下驴:“要不看看鞋,女娃这个天还穿布鞋有点冻脚。”还真借他吉言,我又多了双小棉鞋。穿在脚里,立刻暖和许多,地面也变得不再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中午又带我下了馆子,吃了碗红烧肉面。后来英子又去了菜场,鸡啊鱼啊拎了几个袋子,我怕太重,替她分担了些,直到下午才回家。
她自不打麻将后改变了些,哼着小曲,织着毛衣,有时还会来看我写作业。就站在我身后,瞅半天,啥也看不懂,悻悻地离开了。我又想起爹爹原来辅导我作业时的场景,我和他曾为了一道算术题打草稿纸算了多遍。是啊,我又想他了。
或者说,我从未忘记过他。
黎落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求着我给她买个甜饼吃。某天放学买完甜饼,说她爹找我说事,我愣了一下,她赶忙竖起两根手指对我发誓:“木子,我发誓我爹不知道这事,肯定有别的原因。”
我们坐在餐桌前,张阿姨炖了好大一锅鱼汤,裹着围裙,又钻进后厨炒得烟火朝天,黎叔叔坐在木椅上看着报纸,两个小孩傻坐着,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木子,你能替我们家落落补课吗?”黎叔叔看着我,“你比她大两年,她的功课,你应该问题不大。”
我傻坐在餐桌前,看着张阿姨夹了一块红烧肉到我碗里,她朝我点点头,示意我同意。我看着黎落,黎落也是一副期待的模样:“好啊,这样我和木子又能多玩一会了。”
黎叔叔诧异地看着我们:“又能多玩是什么意思?我叫木子来不是玩,是辅导你功课的。”
“那也好,我一百个愿意。”她笑。
“木子啊,其实我是想着你放学就和落落一起回来做功课,这里安静,她不会的也可以问你。晚饭你不嫌弃的话就跟着我们吃,晚上我送你回家,每月给你二十元辅导费,你看可好?”
“二十元?那能买多少个甜饼啊?”她脱口而出的怪叫,我赶紧拽住她,生怕她说漏嘴。
我应了下来。但我对天发誓,我不是贪财的人,我也听不出黎叔叔的弦外之音,能想到的,不过是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还有一份温暖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