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一个就得了,我听说草莓挺贵的!”
我摆摆手,想起有一次小萝卜头的妈买了一斤草莓,我选了一个来吃的时候,她问我好吃吧?我点点头,说好吃。等我吃完的时候,她就说这草莓十多块一斤,你这一颗就得一块钱,当然得好吃了。她笑得很是和蔼,还贴心地问我还吃吗,我说不吃了,等下要吃晚饭了。
吃完晚饭,那些妇女们在家门口前的枇杷树乘凉,我听见她在向别人说她今天买了草莓给我吃,然后别人夸她大方,说她是个能容人的,对自己老公前妻留下的女儿舍得下本。
我仍记得她在一群人当众笑得特别大声,拔高了声音说可不是吗,要不是我来到这个家啊,她估计还没吃过草莓呢!我给邦礼订了皇氏牛奶,她也喝着呢!
当时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特别难受,觉得她很虚伪,便暗暗跟自己说以后再也不吃她买的草莓了。
后来她买了红心猕猴桃,我扯理由说不吃,又怕她看出我的心虚,坚定的说自己刚才还吃了零食,她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我能感觉到她知道我的理由是不堪一击,可没有戳破。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直到我听见她跟别人说我没个眼力见,猕猴桃又有营养又贵,她叫我吃,我还假装客气不吃,贪吃鬼偏要装出斯文模样,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家里人没这样的,你看邦礼想吃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指不定是遗传的。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不管我怎么做都会被议论和取笑,各种拿捏和对比,显出她的大气,显出她的儿子比我好。
因为我和她的关系,天生就是注定不对付的,电视剧那些继母继女相亲相爱不过是编剧编的,没有血缘的人,怎么可能会去真心实意地爱你呢?就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话里话外布满机锋,也许上一秒脸上是微笑,下一秒便是冰霜冷刀,总是这般。
我晚上躲在被子偷偷哭了,很小声很小声的那种,怕被阿爹阿爸他们给听见了,问七问八的,更害怕被她听见,又说我小家子气什么的。
她总能逮住各种理由。
这件事的后续是以阿爹买了十几株草莓秧告终的,阿爹在屋边的空地种下草莓秧,对我和小萝卜头说,草莓贵是因为我们这边没有多少人种,你看那夏橙,在北京那边五块钱一斤,我们这边才是一块多。草莓再贵,我们也吃得起,这种东西只要农民能种出来,等明年它结果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提起阿爹种草莓的事情,说阿爹要不是她到这个家啊,还没听过草莓这东西呢,见街上有得卖就买了秧回来种。
阿爹却说,当年大伯公从台湾带回来的屏东洋蒲桃挺好吃的,让她也给买一斤尝尝。
又说她家里有长辈是跟着老蒋去那边的,让她给找这个长辈弄些特产。
她以前说过自己的叔伯在那边做大官。
见她脸上露出了讪讪的神情,我胸口一直以来憋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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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也不贵了,你就是吃吧,我让你吃你就是吃,你管它价钱是多少,反正我妈买了一大箱,我拿了半箱来,不然就便宜我小姨妈她一家了!”欧与晓抓了几颗给我,我推辞不了,只得不好意思地双手接过,“哎呀,真没啥的,你不是也给了我苹果吗?”
“嗯……可是你军训的时候也给了我苹果啊?”
我纠结不已,觉得这草莓突然就不好吃了,反而有点烫手。别人给东西吃,我就会争取下一次也请回别人,不然就会感觉自己欠了别人什么似的,仿佛肩膀上多了一重无形的负担,在别人面前少了几分底气,连反驳都不敢说出来。
“哎呀,小橙子!”欧与晓左手抱住我的肩膀,右手拿着一颗草莓塞进我嘴里,我猝不及防,这会是吃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愣愣地看着她。
“我发现你呀,嗯,怎么说呢,好像不想欠别人的,我请你吃苹果,然后你就一定要回请我。那个啊,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吃腻了,又舍不得丢掉,浪费我妈的心意。你也别有什么负担嘛,我吃不完的,你吃了就是在帮我啊,就当做好人好事啊!”
我拿开嘴里的草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闷闷地说了一句:“哪有这样做好人好事的啊?”
欧与晓噗嗤地笑了,放下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歪头看着我,一脸祈求:“小橙子你能行行好吗?收下我的贿赂,别跟老师说我拿手机来学校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