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空洞洞的,似有凉丝丝的寒风透体而过,无力的酸涩感自空洞胸口处蔓延开来,少渊抬起手,广袖如云低垂,
——一如旧时,轻拍他光滑颅顶,小小的人儿浅笑生花,笑向他:“小和尚从哪里来?”
广袖携风,清幽馥郁的檀香气息自袖中弥散,温暖包裹过来,病榻上的公子微窒,苍白面颊斜飞上一抹淡淡粉色。少渊垂眼扫过他飞红面颊,却是施施然拢袖收手,不疾不徐在榻前落坐,沉沉凝望病榻上的公子;
——他生病有如常人饮水用饭,已经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从她初见他开始,梵净小师弟就是根病弱不受的苗子;
少渊搭手问脉,长睫半敛,烛火投落跳跃面上剪影,映衬公子眼眸苍茫,狭长的桃花眼失了颜色,乌黑瞳仁再也照不穿一丝光亮,淹没了少年人该有的恣意风华,他恍若耄耋之年垂死之人……有深沉的破碎叹息深埋眼中。
纤指轻搭脉搏,指下皮肤细腻,肌肤微凉,少渊凝神良久,才感受到指腹下极轻极细的一丝搏动。
恍然抬眼见他唇瓣翕合,少渊略微迟疑一瞬,微弯了脊背,倾身贴近他,想听清他说些什么。
病榻上的公子却怔愣住,看着散落在自己单衣上的乌发,上好的玄绸一般,细腻温凉的触感似乎透过薄薄单衣触及胸膛肌理,清幽馥郁的香气散在发间,醇厚宁静,争先恐后钻入他鼻息。
半晌也没听清他说些什么,少渊眼睫轻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他极近,近的能轻易看见他肌肤底下青色的血管脉络,眼前之人脸色已泛出淡淡青灰,却到底难掩去他仙姿玉貌。如隔云端的仙人跌落凡世,缠绵病榻即将命不久时;
仙人此时病中羸弱,更添让人心碎之感。
耳边气息微微……少渊终于听见他的话,他说走,他说让她不要去祭祀。
他说让她离开。
少渊掏出袖中信笺,展开,纸上字迹隽雅,墨痕犹新,笔锋柔和中却显出几许慌乱,带着落笔之人特有的温润,纸上只有寥寥数字——祭祀、离开、危险、离开……缭乱的字眼,像是意识即将归入混沌,却又生怕忘记时强迫自己草草写下。
传信的子鹤来得突兀,将信笺送入她手中转眼失了方向,一头撞在廊下,化作一缕命气悄然散了。少渊反复翻看信笺,确定是他字迹无异。昨日方才匆匆赶来,却被灵境山门主告知,他身体抱恙已歇下。
若非今日他病情加重,想必祭祀前她也无缘再见他。
少渊将纸张展开在他眼前,起初梵净还神色茫然,看看信笺,复又抬头看她,乌黑瞳仁中显出一抹挣扎,意识拉锯撕扯,艰涩字眼从唇齿间一个个迸出,带着颤音却是坚定万分:“……走……不要去……别去……”语声渐弱,眼睑随之闭合,双眼的主人却像是完成了积存已久的夙愿,面上显出几分安然,恬静睡去。
少渊凝望他沉寂下来的眉眼,右手指间漫点,灵力汇聚顺着指节流入梵净苍白肌理,游走经络,为他护住心脉,吊住即将散去的命气。
“大祭司,梵净他?”门主见少渊转出内殿,忙趋上前来,揖了手,神色憔悴瞧向她,却对上她隐在乌发阴影后的双眼,仿佛埋了厚厚碎冰,寂然里透出点点幽幽光亮。
若非他修道长久,心性稳重,对上这般眼神,只怕也难逃落荒躲闪。大祭司虽年纪尚幼,比之他们这些老家伙却是追风赶马,早已青出于蓝。
少渊回望山水画屏,屏风之后光影重重,仿似还能一窥仙姿玉貌的公子。
“梵净自小身体孱弱,若要医治,非一日之功,暂且只能先护住心脉,温养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