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她确实有些难以继续下手。
但断情人却不管这么多,终于是彻彻底底的举起了断情刀。
刀身雷光激闪,已开始逐渐升腾酝酿。
但方才那一掌,他虽用身体硬抗了下来,不过这蕴含着赤金之力的妖气妖力却也进入了体内……霸道刚猛,又阴寒邪魅。
断情人不得不再分出一部分劲气前去压……由此一来,这刀上的玄雷积蓄却也是慢了许多。
赵茗茗深知今日之天气对她却是大有不利!
何况玄雷功法本就克制赤金之力……
若是此刻让断情人聚起了雷力,那必然要勾动这天间雷霆奔走而下……
果不其然……
一道白光霎时直冲断情人劈来,他面露笑意,举刀相迎。
就在这道奔雷即将接触到断情刀时,却突然由急变缓……
轻雷落万丝。
霁光浮碧瓦。
却是没有了任何杀伤。
还不如孩童在元日时节放的那爆竹声响,焰火好看。
“你让我三招,我却也留你一命!你我两清依旧。”
赵茗茗一晃眼便露出了本体,几下狂奔,便隐于雨夜黑暗之中,只剩下这道声音遥遥传来。
断情人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断情刀和周身已经渐渐隐去的雷丝,自语般说道:“原来你早有破这玄雷之法……为何你上次却是不用呢……”
当年坛庭与张学究所传的功法武道,断情人在叛出后都尽皆抛弃了。
整整五年,他都在山中裹着半兽人一般的生活,只为了熟悉异兽们在还未开化时的形态与规律。
五年之后又是整整五年,他都浸淫在这门玄雷刀法上。
为的就是这玄雷之力,对赤金苍雪银耳狐一族有几位强大的克制之力。
但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这赤金苍雪银耳狐一族极少数的个体中,体内却是同时具有赤金和苍雪两种天赋种族之力。
赵茗茗正是其中之一。
赤金坚不可摧,刚猛无敌。
苍雪柔弱无骨,迁移渡提。
二者一刚一柔,宛如人类丹田中的阴阳二极一般。
方才那玄雷,却正是被这苍雪之力所弭化而抽丝最终归于无形。
赵茗茗走后,断情人也收了刀。
天上的雷鸣电闪似乎也是有了灵性一般,也都躲到了厚实又浓密的云层后面。
风把树上新冒出的些许嫩芽又都重新挂刮断了。
就如花开花落一般,这个过程不管早晚,迟早都是会发生的。
一般情况下,却是需要一整年。
虽然刚才的风只是片刻一眨眼,但本质上却与一年并无差异。
这都是天地间最平常不过的事,比喝水尿尿,吃饭拉屎还要平常。
断情人对他未婚妻的爱,或许可以说是天荒地老
但他的一生与这天地相比却又是和其短暂?
不正如那新芽被风挂断的一瞬和正常抽枝长叶再落叶的一年作比一般?
除了他根本没人在乎一个女子是死是活,即便她生前有多么美貌多么重要,死了也不过就是烂肉一堆……
哪怕是他师父,以前的最强庭令,在离开了坛庭之后不也是隐姓埋名,韬光养晦。
这世道,本就该人走茶凉。
莫说浪子英雄不讲义气,实则这义气太过清高,已经委实不适合这人间这世道。
就算都沦落成浪子吹箫唱悲歌换饭,英雄卖马挣碎银办事不也是该有的常态吗?
只不过相对于吃饭,浪子应该更爱喝酒。
相对于办事,英雄一定更想杀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想自己白日里插手的那些所谓不平之事,想想自己大醉后挥刀拔剑捅穿的心窝,斩下的人头,就真的没有心惊过?
断情人是有的……
说起来他梦到最多的竟然不是自己的未婚妻,而是一个血淋淋的狐狸头,嘴上咬着自己那一支断掉的手臂。
这梦没人知道。
若是旁人知道了,难免会多嘴:“他是真痴情吗?还是可惜自己那条胳膊?毕竟媳妇儿可以再找,胳膊却是回不来了……”
这话虽然有几分薄凉,但却不无道理。
有多少人顶着大公无私之名却偷偷摸摸的干着苟且?
又有多少人高举着道德之旗却又背地里做些狼狈为奸之事?
他在坛庭时,白天享尽乐了欢呼荣耀,后来却只能一个人躺在杂草上数着今夜有多少颗流星飒踏而过,这种失落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张学究也曾这般过活。
这师徒俩真不愧是师徒。
一前一后都离开了坛庭不说,还都是如此的生活境遇。
这自然之中,虽然变化万千,美不胜收,却又着实令人无福消受……
相较而言,定然是张学究这做师傅的要比徒弟更加忠贞。
毕竟在他眼中划过的每一颗星,他却是都许了同一个愿望:“愿我那傻憨的徒儿可不要再出了什么事……愿他一直没能找到报仇的机会……愿他在报仇之前却是先被我找到。”
偶尔,张学究也会回想起当年在坛庭的往事。
他已不年轻了。
老人总是喜欢追忆。
总是喜欢自己把自己这一辈子指指点点一番。
和年轻人不同,刘睿影就很喜欢憧憬未来。
他不觉得自己经过的时光都是值得回忆的,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以后去多创造一些美好的能够用来回忆的时光。
但未来的不可预料。
失去的也无法改变。
憧憬的都是幻觉和遐想
回忆的全是教训和亏欠。
错的就是错了,再向也对不了。
没发生的就得静静地等。
念想再重,明天也不会提前来到。
或许定西王域的气候到了这个季节都大致相同。
不论是断情人和赵茗茗所处的丁州府城,还是张学究所在的定西王城,又或是刘睿影正在‘势’祠中发昏的景平镇,却是无一例外的都在下雨。
刘睿影还在那间石屋内。
仍旧保持着中剑时的姿势。
只是他的背后便是墙壁,这点倒与中剑时不同。
獠牙鬼面早已遁走无形,石室内和他走进来时无二诧异。
只是那个化为飞灰的坐垫,却是真真正正的不见了踪影。
另外,深处墙壁上的那盏油灯,不知何时何人给他续添了些许灯油,现在却也正在燃着。
虽然刘睿影的身后就是墙壁,但是他的背部却离墙壁仍有一丝微弱的距离……
他的双眼一片空虚,比那空空的口袋还要空。
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他是在愣神。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究竟有多么的痛苦。
他心里有些埋怨糙汉子铁匠。
因为他定然是知道的更多,但是却不愿意给刘睿影多说。
他可真算的上一位奇人,而奇人大多也都有些怪癖。
刘睿影不知道这“话不说全”算不算一种怪癖,但眼下却也只能姑且这么把它归类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两人为何还没有回来?”
糙汉子铁匠已经做完了所有的活计,正和欧小娥坐在仅剩的一点点棚子下躲雨,顺带借着炉膛的微光喝酒。
“不知道……”
糙汉子铁匠回答道。
“那祠堂很有意思吗?”
欧小娥问道。
“我觉得没意思。”
糙汉子铁匠的回到总是很干脆,让欧小娥不知道它究竟是厌烦自己说话,还是真就只想如此说。
酒三半也是给奇人,怪癖太多……
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欧小娥却是都不会奇怪的。
只是刘睿影如此长的时间没有音信,她确实有些担忧……不过好在他和冰锥人大战之后,这里就一直很太平,甚至连来往的镇民都没有。
“你不是欧家人吧。”
糙汉子铁匠突然开口说道。
明明是疑问的语意,却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我是欧家“剑心””
欧小娥说道。
糙汉子铁匠笑了笑,直起背看了她一眼说道:
“这句话却是坐实了。”
“你什么意思?!”
欧小娥自己都没发现,她言语中竟然出现了闪躲和怯懦。
“你不是欧家人。”
糙汉子铁匠再次说道。
“我是外姓,极小时便做了血誓,换了欧姓。”
欧小娥说道。
这件事在欧家人尽皆知,而且欧家的本代的六名“剑心”中,除她以外却是还有一名先天外姓的血誓欧家成员。
“但你不一样,对吧。”
糙汉子铁匠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吧粗瓷碗里的最后一点酒喝完,还用舌头舔了舔碗底。
“壶里不是还有酒?”
欧小娥说道。
糙汉子铁匠知道她是有意转移了话题,但当下却也不点破,只是说道:
“倒酒前我已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只是小酌。既然是小酌那便要定时定量,不可贪杯消磨。我若是再倒一碗起步就和先前的打算冲突了?”
糙汉子铁匠说道。
欧小娥听后嗤嗤的笑出声来说道:
“前辈当真如此较真?我看你算计那顶棚的损耗时可灵光的很……你这喝酒却又没与人打赌约定,还不是顺着意想怎么就怎么样?”
“虽然没人听到,但我却是对这自己的心说的。若是每一个决定计划都如这小酌与豪饮一般可最易切换更改,那这计划二字却又有何存在的意义?况且这关外人何干,与旁的打赌相约就要遵守,那自己与自己的打算却就能随意更改吗?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糙汉子铁匠却是摇了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欧小娥。
这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欧小娥一时间不知道这是道理还是诡辩,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干脆就这么坐着,抿了抿嘴。
她可是看到了白日里这糙汉子铁匠心疼他这铺子中那些烂家当的神情,绝不是作假,他肯定会一五一十的让刘睿影赔偿。
然而此刻却又因为在心里悄悄地说了只喝一碗酒而绝不能更改,不由得让欧小娥有些理不清头脑。
不过这样的人,岂不是这辈子从来都不会与人之间产生麻烦?一切的不必要都在这清晰明了间取舍的干干净净。
他看起来建坚毅刚强,但却对这样的事如此斤斤计较,耿耿于怀,只能说他也是个心里装了不少过往的人。
这些过往太多太重,以至于让他对后来再发生的很多全都没了兴趣。
就如打铁一般,迷上了便是如此的专一痴情。
可以看出来,他不想把自己的真事表露出来任何,所以不得不为此下点功夫伪装,只是他的手法却并不怎么高明。
“不是说不能更改吗?”
这时,欧小娥却又看到糙汉子铁匠拿起了酒壶正在给自己倒酒。
“我没有更改啊,今晚依旧是小酌。只是我把小酌从一碗变成两碗了。”
糙汉子铁匠说道。
这一碗,满到在碗口上方都出现了一层凸起的酒膜。
糙汉子铁匠的纹丝不动的端着,而后将头凑过去狠狠的吸了一口,随后表情舒爽的长叹了一口气。
“我也要喝!”
欧小娥虽然没有这般嗜酒,但看到他如此模样却也是勾起了肚中酒虫。
没奈何,她也是给自己如法炮制的倒了这样满满一碗,接着也用样学样的用相同的办法猛吸了一口,果然是要比平时那般仰头干杯要有趣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