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间隙,他开始努力寻找稍微可口的野樱桃,他在她的欢快的叫声中屏息仰望着头上的树枝,一棵一棵地仔细寻找起来。一直忘我地穿梭在树木之间。
“找到了!找到了!快过来!”过了好久,他兴奋地大叫,似乎有着从来没有的成就感迸发而出。
高大的树枝上,鲜艳的樱桃缀满枝头,在阳光的映衬下,如精致的小灯笼,似天上的繁星,氤氲着绚丽色彩,那是一颗颗跳动着的音符,在激扬着动人的心弦。
“每个树枝的味道可能不一样。”他发现她非常敏捷地上了树,心情极度地愉悦使她身轻如燕。
她陶醉了,纤手如巧簧,轻触那一个个音符,手里就攥满了果实。
吃饱了,满篓了,她还在树上迷恋。
去卖吧,去卖吧!王明亮!!她回过神来,一遍一遍地说,这么好的野樱桃,不能与他人分享,太可惜了。
嘿嘿嘿,没人要的,谁买?满山都是的,王明亮一遍又一遍地摇头。
你只告诉我,附近哪里城里人最多!你不是说很多城里人来马道河吗?叶英桃很固执,一遍又一遍地问。
他还是坚决地摇摇头。
乡下不成就去城里!她的口气在他的摇头中越来越坚定。
她提着满篓的野樱桃,重重地压弯了她的腰,他无法想象,她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的身材竟这般有力量。
他几次想从她手里夺过竹篓,想让她轻松下山,但都被她拒绝了,你只要告诉我,附近哪里城里人多?!她不耐其烦反复问他这个问题。
漳河……他无奈之下,只有说出来那个地方。
那里有他的痛,那里有苏珊,还有他的“傻”哥,尽管他多次研读过去,尽管他知道机会与自己无缘,尽管他很想祝福他哥他嫂子,但想起来心里还是隐隐作痛,更怕再见到他们。
但他已经无力拒绝眼前的这个叶英桃,他只有顺从她,只有答应她,只有向简小芳借了三轮摩托车,向漳河向哥哥向嫂子那个方向驶去。
那里有个悬崖,悬崖上有三棵珍稀植物薄皮松,每天会有人站在崖边看看薄皮松,欣赏漳河的旖旎风光。
他和叶英桃站在悬崖边,两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实质上就是完全相反,他觉得自己就在悬崖之上,一不小心可能会掉下这万丈深渊;她觉得,来到这儿就是机会,尽管王明亮百般反对,无论如何,她都要尝试一下,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总会有人喜欢。
有人问价了,有人品尝了,有人开始买了,她欢欣,她鼓舞。他心里却在想,能卖多少呢?能赚到多少钱呢?
叶英桃每卖一斤野樱桃,心里倍感自豪。她觉得自己对了,他怎么就这么武断呢?本是无成本的东西,只需要自己的时间精力和勇气就行。
就在两人站在那里等待别人买野樱桃的时候,那个上一次他带回来的姑娘现在成了他嫂子的苏珊,开车经过他们面前,她先是被他们面前的野樱桃诱惑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王明亮,以及王明亮身边的叶英桃。
她感到太意外了,完全想象不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怎么卖起了樱桃,这旁边的姑娘又是谁呢?不过她还是感到一丝欣慰,这个欣慰是王明亮给他的,他以前给她的感觉是虚的是漂浮着的,现在竟然站在这儿卖樱桃,说明他开始沉淀了,她似乎为他高兴,毕竟没有他就可能没有现在的老公,也可能不会开起这个饭店这个民宿。她应该感谢他才是,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应该帮帮他,抛开其他的什么都不说,但毕竟是丈夫的亲弟弟……
苏珊回到饭店,没有把这事告诉丈夫王明宏,差人隐瞒身份去购买了他们所有的野樱桃,并说明天还会需要,有多少要多少。
她尝了一下,这野樱桃味道比樱桃差一些,她想着把这野樱桃送给店里的客人,即使客人不喜欢,哪怕是烂掉了丢掉了,也在所不惜,只想帮帮他,尽管以前对他极度失望,可以说是绝望。
意外的是,很多客人尝了尝这野樱桃,就说味道有些特别,愿意购买一些拿回城里给家人亲戚朋友尝尝。这让她欣喜,“被迫”帮他变成了心甘情愿理所当然起来。
尽管叶英桃知道会有人买自己的野樱桃,没想到会卖得这么快!目瞪口呆的是王明亮,这满山都是的东西在这乡下竟然还有人买,似乎还供不应求!
这让他觉得大跌眼镜。他开始有些佩服叶英桃的眼光,如果不是她喋喋不休地要卖这野樱桃,他绝不会来干这种事情的,他来之前还觉得她愚不可及,现在却觉得自己鼠目寸光。
他们回到家,简翠花看到满篓的野樱桃,现在已空空如也,以为是卖不掉被他们倒掉了,得知已卖完,心想老天爷,我不是在做梦吧,在菜农面前卖白菜,哪有赚钱赚得这么快的?!
“大妈,我不走了!”叶英桃的话让简翠花差点晕倒。
在这之前,姑娘这么主动,是简翠花不敢想象的事情,没想到幸福回来得这么快,祖坟上冒青烟了?她明白,就小儿子这种晃荡劲儿,不可能留住这个姑娘,至少,这野樱桃是关键的功劳。
简翠花很信命,宿命那种,很多农村人都迷信,她是想象不出的迷信。
二十多年前,小儿子王明亮不到四岁的时候,她被诊断为子宫癌晚期,医生说,回去吧,想吃点啥就吃点啥。这句话明白宣布了她生命即将终结。从医院回来之后,看到两个年幼的孩子,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死,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就找了一个老中医,老中医对她说,用五十年以上的野葡萄根榨汁或者煎水喝。她相信了,她不能不信,马道河边,山上,到处都有野葡萄,管它五十年还是五年的,拣最粗壮的挖,强烈的生存欲望,使她从此挖根不止,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活得好好的,身子还很硬朗,健步如飞。
过去她不信命,因为她不相信自己会死于非命,她活了下来,现在她信命,是想好好地活下去。自己病好了,大儿子王明宏有点傻,但能找到苏珊这么好的儿媳妇;二儿子不着调,现在叶英桃却主动说要留下来,你说,这不是命,是什么?她只是坚信,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这就是命!
“他爸,你快回来吧!”简翠花给她丈夫王昌新打电话。她想让丈夫回来,一起去给拜祭一下列祖列宗,不管是不是祖宗显灵了,还是命运如此安排,总之,出现了好的苗头就不要往坏处想。
丈夫王昌新年轻时候就有发财梦,那种非常强烈的发财梦。那个时候在马道河,王昌新就认为只有开煤矿才能暴富,所以他就挖山不止,没钱了,就去下矿洞,挣一点钱,再去找矿,每天吃住在山里,饿了就煮白米饭加点酱油,发财梦让他对自己的行动变得如醉如痴。可惜,时运不济,一直到政府下令关闭除国有煤矿外的所有煤矿,他没发财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大半个辈子都在这样做梦,美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在失败中付之东流。现在只有靠打短工还债维持生活,去年刚把债务还清。
现在她只想着,两个儿子有出息成了家,她和王昌新这辈子就没什么可以遗憾的了,就像小儿子王明亮经常说的,自己失败了也不能算失败,自己儿子成功了自己也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