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参天笔直,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头顶的日光,只有些许光斑散落在地。
一对璧人立在自枝叶之间筛下的柔光中,湖蓝色的长裙与水
蓝色的长衫被模糊了颜色,皆变成了如天空一般晴朗的浅蓝色。
“程公子,这个给你。”
少女的手指纤细莹白如玉,指尖粉嫩如樱,对比之下,纯白的瓷瓶竟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程昱接过,打开瓷瓶,雪木松香混杂着淡淡的药草味道,如同雨后的森林,清新自然,“这是?”
叶清染眼眸微动,视线在他腰间轻扫而过,“上次见程公子佩戴了一个香囊十分精致,但里面的熏香味道过于浓重,不大适合这初春之际。
这瓶是我研配的香料,味道清淡又有……解毒清热之效。”
叶清染轻轻咬重了“解毒”二字,自初见那日她与程昱提过香囊之后便再未见他再佩戴过,可见如他这般聪慧之人自听得懂她的提醒。
程昱眼帘轻颤,含笑谢道:“劳叶小姐费心了,这香料的味道我很喜欢。”
叶清染弯唇,“程公子帮我良多,我无以为报,公子不嫌我手艺简陋便是。”
程昱笑笑,将瓷瓶贴身存放起来,顿了顿,他凝眸望向叶清染,眼中似有期待,“那面具……叶小姐可还喜欢?”
叶清染轻轻颔首,“我很喜欢,多谢程公子。”
程昱笑起,犹如桃李盛绽,乱人心神,“下月初十是花朝节,临安城的姑娘们皆会佩戴雕刻花卉的面具出门踏青,不知叶小姐可愿与在下同行。”
语落,似怕叶清染误会,程昱又道:“当然,叶小姐也可相约好友,人多方才热闹些。
家中姊妹皆不在临安,往年在下便是想凑个热闹也无法。”
程昱的眸子似水般澄澈,干净的不染尘埃,这种温柔净透总是容易让人放松心弦,叶清染竟找不出理由回拒他。
“好。”轻轻一个字让他的眼中的光愈加明亮,犹如拘了天上的辰光,潋滟生辉。
前屋门上倚着两道身影。
“你可有听到什么?”
暖儿皱着眉摇头,“没有呀,他们说话声音太小了,我什么都听不到。”
倏然,房门被人打开,锦绣和暖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叶清染扫了一眼尴尬狼狈的两人,挑唇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面色讪讪,暖儿咧嘴道:“奴婢瞧着门上的花纹挺特别的,是不是啊,锦绣姐姐?”
“嗯,这纹路的确很是特别。”锦绣作势端详,避开了叶清染的视线。
小伙计佟鸣抽抽嘴角,忍不住道:“那个……那不是花纹,是木门裂出了几个口子。”
暖儿:“……”
锦绣:“……”
暖儿圆眼怒瞪,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就你长眼了啊,就你有嘴啊,门裂了不知道修补啊!”
叶清染不禁莞尔。
程昱含笑望之。
即便她覆着面纱,但弯起的眉眼淡却了那若有似无的疏离与清冷,美得令人不愿移目。
回到抚云轩,东风呈上一封封蜡信笺,“主子,这是您要的有关秋家的密报。”
苏御只淡淡扫了一眼,便道:“不必了,烧了吧。”
“啊?”东风一愣,之前主子可是说要事无巨细的,“您不是怀疑叶小姐是……”
“她不是。”苏御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主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御把玩着手中莹白的瓷瓶,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八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气质,但有些习惯是根深蒂固无法改变的。
他曾探过一秋府旧人,得知秋府小姐甚是喜欢规整之物,好物成双,必要对称。
只此事无甚紧要,秋府没落之际秋念清又不过八岁稚龄,是以更无人提及。
而他观察许久,叶清染在簪发时并无此习惯。
而他所赠的面具更是极不对称,她若真是秋念清自无法忍受。
东风原以为那面具只是一个单纯的礼物,未曾想竟还有此深意,“可若那是叶小姐故意展露……”
苏御勾起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人的确是最会假装的动物,自她来临安后,极尽奢华,处处高调,似生怕无人注意。
人所表露出的便是想被人看到的,秋念清的身份并不适合如此张扬,若非性情所致,便是另有目的。
东风猜不透,索性也不再猜,他时常在想人的脑袋都是那么大,就那么点东西,可里面装的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呢!
“取个香囊来。”
苏御开口唤道,东风忙领命去了一个新的香囊,上面绣着的青青碧竹,很是雅致。
苏御将瓷瓶中的药粉倒进香囊,修长的食指将香囊挽了个结系在了腰间。
心思如此玲珑之人又怎会做出那般沉不住气的事,除非她想让众人看到另一个她……
……
回到芷兰院后,暖儿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个不停,锦绣擦灰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唯有叶清染捧着一卷书看得聚精会神。
“小姐。”暖儿终是忍不住开口唤了句。
“嗯?”轻软的声音让人闻之便在心中漾起一片温暖。
“小姐,您……今天与程公子都探讨了什么大事呀?”暖儿试探问道。
锦绣抹灰的手停顿下来,视线虽未望向叶清染,但耳朵显然已经竖了起来。
“没什么。”
“哦。”轻描淡写的回答让暖儿不禁有些失落。
“只是相约一同在花朝节踏青而已。”
“哦,只是相约踏青而已啊……什么!?”
暖儿惊呼出声,锦绣也彻底扔下了手中的抹布,不可置信的望向了叶清染,相识这般久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叶清染与男子相约。
叶清染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偏眸望向她们,“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就是想到快到花朝节了,很是欢喜呢!”暖儿呵呵笑道,脑中却仍被惊怔得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