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医护人员自发站成两排,庄严肃穆。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手术室外,做出这个伟大决定的妈妈,绝望般呜咽。苦于拍不到手术现场的摄像机,把镜头转向了她。
“您是捐献者的母亲吗?”
“请您说一下是什么让您做出了如此艰难的决定?”
世人的悲欢并不能共通,群人将那个孱弱的母亲围的水泄不通,伸向她的镜头冰冷又惊骇,他们听不到被拍摄者的呜咽,看不到她生无可恋的面容,他们只关心,这个头条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或者,对于其中的几家媒体来说,医疗线不属于他们的主场,他们甚至不会珍惜这条新闻,但他们依旧冰冷又咄咄逼人的走向她,带着自己的长枪短炮和即将塞到抽搐的嘴里的话筒。还是一群医护看不下去,发出冰冷的逐客令。
如果你要问周一舟为什么想离职,这大概就是原因。
手术室的门打开,一张病床被缓缓推出,那张白布成了这个家庭最后一张遮羞布,周一舟甚至也不敢去猜,如果得知是这个后果,他们会不会后悔捐献,她庆幸还有这张白布,阻拦了残酷世界的干扰,隔绝了丑恶群体的得寸进尺。
“我都不知道你们这半年怎么扛下来的。”欢姐唏嘘道。
媒体队伍随着病床逐渐散去,欢姐乐得其所从阿哲那里拷贝走独家素材,喜滋滋的。得力于周一舟驻扎医院,她也常常能拿到一手咨询,从工作的角度来讲,她当然希望周一舟和阿哲能坚持下去。
“咬咬牙吧,你看你们进来培训那么长时间,要是再换拨人,又得重来一遍,这不是浪费资源么。你得这么想,这是公益项目,多有意义的事儿啊,我倒是想来,晨哥没这政治觉悟不是。”
这些道理,周一舟当然也知道。
见周一舟兴致不太高,欢姐选择了闭嘴。
隔壁手术室的门也开了,高个子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黑框眼镜挂在鼻梁上,但依旧能看到剑眉飞扬英气,他穿着绿色的手术服,就站在那里,露出的半截手臂修长的挂在两侧,高且瘦,却令她想到坚挺柏杨,夏末的阳光透入明亮的镜片,淡淡的光斑栖息在他的睫毛上。
回顾一分钟前的骚动,这大概是对比得来的一片净土。
周一舟刹那间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是奔向他的患者家属眼熟,还是他眼熟。
“听说蒋晓南突然晕倒,打电话到体育局他们还不肯认,那不是郝教练是谁!”
在欢姐喋喋不休的同时,矮个子医生也出了来,安抚完家属后,一张病床缓缓被推出,欢姐急忙跟了上去。另一个方向,矮个子医生看到坐在门口的周一舟,对着正在处理后事的手术室,停下脚步,深深鞠了一躬。
“记者朋友也辛苦了。”
周一舟连忙起身,对着冲她颔首的两位医生也鞠了一躬,“您辛苦。”
“刚才这里好像挺热闹,在里面都听到。”
矮个儿医生说完,周一舟大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工作了。”
护士刚好经过,和矮个儿医生交代完工作事宜,周一舟看得那人眼熟,大喜,“您是泌尿外科的黄主任?”
医生对于周一舟认识他仿佛并不吃惊,“上个月郑秘书长匹配过来的那台移植手术是我做的。”
她连忙表达敬意,心底还有些懊恼,那台肾移植手术要不是一开始知道了捐献者的身份,她们应该去跟被移植者的,黄主任看起来这么好讲话,跟一台手术应该不成问题,结果就是死磕在了捐献者身上,家属不同意拍摄,那条线索也就不疾而终。
“久仰久仰。”
黄主任没接她的客套话,直奔主题:“我们科住了几位尿毒症患者,还需要郑秘书长多多留心。不出意外,这几天你们应该会过来做客。”
她只当他口中“做客”的意思是去了解那几位患者的情况,便笑笑不再多言。
抬头,瘦高的医生也在对她笑,温柔地、明媚地。正对的那人的眸光,剑眉星目,飞扬英气。
倒是…没怎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