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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赠与我们清醒

翁静怡被带走后,付小龙紧跟着就飞到了B市。已经十二个小时了,他动用了自己的,父母的关系都未能见到翁静怡的面。倒是几番周折下来,让他对翁静怡和那位死者的关系产生了好奇。

母亲的好友,律师段莉阿姨刚才欲言又止,一句“翁小姐与死者陆健荣……关系匪浅”让他思绪大乱,疑惑满满。

关于静怡的过往,他确实知之不多。即便她的家庭,也只有决定结婚后,她带他回过一次老家见过她妈妈。当时还是在外面的咖啡厅里见的面。静怡说不喜欢她妈妈的新丈夫和那家的女儿。而他的父亲,他至今也没见过。静怡说,她跟父亲早就断绝关系了。其间的故事她未曾提起,他也未再追问。爸妈一直不太接受他跟静怡相处,主要是觉得静怡身上太多秘密,不愿敞开,看不透她这个人,也就难以让人安心。可他喜欢的,恰恰是她的那份神秘和不愿敞开。她能坦然地拒绝一切她不喜欢、不愿意的事物,且丝毫不在意。她才30岁,却有种过尽千帆任东流的随遇而安,悲喜不惊。这些是他所没有又一直渴望拥有的。

爸妈比预想中来的早多了。从动用他们的关系那刻起就知道静怡的事瞒不过。这下,爸妈对静怡的印象更差了。上次因为结婚的事,静怡婉拒了他们见她父母的要求,他们就很不高兴,妈妈甚至一反往日知书达礼的形象直接要他放弃静怡。这次竟跟刑事案件扯上了关系……

好多年了,若非因为今次的事情,翁静怡都不知道曾经的一些事情在她的心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警察问陆健荣和他的妻子关系怎么样。

以前还在一起时,陆健荣很少提及他的妻子和孩子,提及妻子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那屈指可数的提及给她的感觉,加上她一直认为他来找她就是为了喘口气,家庭生活不幸福,所以想当然地得出结论:他不爱他的妻子。直到刚才在要回答警察的问题时,“陈冰”这个名字让她踟躇了。

他不爱他的妻子吗?

一段记忆忽然在她的脑海里复活。

有段时间,他很少来找她,她还以为他厌倦了自己,所以打电话去问。结果他说妻子把脚崴了,家里和孩子上下学事情多,过段日子就来找她。她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怕不是他当时说的那样。他一个知名企业的总经理,家里有保姆,出行有司机,妻子把脚崴了,哪里需要他操持家务,接送孩子上下学,更何况以前也没见他那么操心家里的事。

可再一想,实情好像又是他说的那样。

那段日子她去了常去的美容院,结果一直为她服务的那位医师那天恰巧不在,闲聊中,无意间得知那位医师去为她的另一位顾客服务,那位顾客把脚崴了,行动不便。离开时,在单上签字时,无意间瞥见那位医师那日接待的顾客名单中已有一位姓陈名冰的。

陈冰。陆健荣好像喝醉的时候在梦中叫过这个名字,她当时迷迷瞪瞪,也没甚听清。刚才警察提到的是这个名字吗?

“陈冰?陆健荣的老婆叫陈冰?”

张政对翁静怡这句反问倒是好奇,那颗八卦心又起:“你不知道他老婆叫陈冰?你没见过她?”

翁静怡没空理会张政的调侃。心里反复地念叨着“陈冰陈冰”……

另一个记忆也复活了。

她意外怀孕做流产手术后,曾收到过一份署名陈女士的慰问鲜花和营养品。后来她跟陆健荣提起这件事,他只说是他的一个朋友,本来是找来照顾调养中的她的,结果那个朋友临时有事,过意不去才送了慰问鲜花和营养品。现在想来,他当时有一瞬间的神情好像做错了什么事被家长发现的学生。

还有,还有……

连着五年的9月20日这天他都没空。

“陈冰生日是哪天?”

张政翻了下桌前的资料,“9月20日。”

翁静怡“明白了”的吐了一口气。

她曾跟陆健荣开玩笑,说:“合不来,为什么不离婚呢?”

陆健荣当时只说:“离婚?没想过。”

…………

很多记忆突然涌上来了。她以前怎么会那么白目,那么迟钝,那么没心没肺……他哪里是不爱他的妻子!他分明非常的爱!!

翁静怡整个人的变化许冒和张政都看在眼里。一个“陆健荣和他的妻子关系怎么样?”的问题她想了足足快三个小时。这个问题本来只是例行而问,采用一下她的视角而已。

“关于他们夫妻的关系,你怎么看?”许冒又问了一次。

翁静怡抬起恍然大悟的脸,看着许冒,道:“他们的关系我不清楚。但陆健荣应该很爱很爱他的妻子。”

许冒微皱了下眉头。翁静怡说陆健荣很爱陈冰。可根据他们调研的结果,陆健荣夫妇关系冷淡,陆健荣常年不怎么回家。陆健荣如果很爱陈冰的话,怎会常年流连在外?他们结婚13年,这样的关系,又都正直壮年……

“如果陆健荣很爱陈冰,那他跟你的关系,你怎么理解?”

“我以前以为他跟大部分男人一样,家里老婆看厌了,喜欢到外边找野花寻寻刺激,找找乐子。现在……是我从前太自以为是,耳聋眼瞎,看不清真相。他,可能不是一个世俗上的好丈夫,好父亲,但他是个好男人。他和我,只是抱团取暖罢了……”

从认识到离开,11年,翁静怡却到这一刻才真正认识了那个叫“陆健荣”的男人。她这11年,到底都在干什么啊……

翁静怡突然哭的不能自已,五官扭曲在一起,身子撑不住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审讯被迫中止。

符小龙跟父母不欢而散。

本来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结果一天下来,走过的地方均是静怡在B市上学、生活过的地方。因为母亲调查静怡的过往而生气,可也因为那份调查资料,他才第一次真正全面地了解了静怡。

翁静怡不是她的本名,是他外祖母的名字。

高三那年,她冲进父亲情妇家里,同情妇大打出手,导致情妇流产进医院。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是她父亲一直渴望的儿子。她父亲把她淹在浴缸里,若非她母亲赶来,那日她就被淹死了。从那之后,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生活。

那年高考她失利了。生活的艰难,迫使她被送到祖母家,在那里复读了一年,考入了B市的二本院校。B市离祖母家和老家都很远,对她来说,可能远了好,终于可以到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去了。

大二那年,她20岁。遇见了陆健荣。做了陆健荣五年的情妇。在那五年间,她对一个叫成俊的大四师兄有过好感,两人有过短暂的约会。师兄一毕业,两人便分道扬镳。

离开陆健荣后,她先后在策划公司和影视公司做过展销会策划,现在这份工作做的最久,两年多了,做奢侈品导购。

在遇见自己前,静怡跟一个从事投行的人谈过一年多的恋爱。

如资料上写的,他们是在奢侈品店遇到的。当时她正在面试,而他去店里选一套能参加不久后博士毕业晚宴的衣服。她的面试题之一便是为他选一套他需要的衣服。结果皆大欢喜。

自那之后,每次去店里他都会等她下班,请她吃饭,然后一起压马路。

她从不故作姿态,言行举止光明磊落。有时遇到朋友聚餐,被劝酒也从不含糊,能喝则喝,不能喝便直说。时间久了,朋友们也都了解她的性子,相处起来更轻松了,不断有人在他耳边提醒:真命天女,抓紧了!

他很想抓紧她。但也是因为相处久了,他知道里面的那个她他不能轻易去碰,要等她愿意跟他分享才可以。

挣扎过一端时间后,他想通了。他要跟静怡在一起生活,她就是他这辈子要找的人。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也有自己不能也不愿示于外人的秘密。静怡当然也可以。

他求婚了。静怡同意了。

若没有这个意外,他们现在一定在婚纱店里试婚纱。今天是他们定的试婚纱的日子。下午婚纱店的人打电话给他时,他说临时有事,过几日再过去。当时他心里其实并不是很肯定。婚纱还能试上吗?

走了一天,静怡原来是这么过来的。他为她的过去心疼。

袁朗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知道了静怡被羁押的事情,打电话来确认。袁朗当时正和漆教授还有其他几位同届生在聚餐,他就模棱两可地说了两句,大意就是协助警方了解些事情。挂了电话时,他竟发现自己手在抖。不情愿那么想,可事实却已经透过本能展示出来了。

静怡的事,静怡的过往,如母亲说的那般,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枷锁,他已经在心底里把它们打入了“见不得光”那一格。他的心在下沉……

今天是2021年1月12日。是静怡和小龙原本要结婚的日子。

半个多月了,她都没见到小龙。昨夜,她间隙问了问那位来例行公事的段律师小龙可好。段律师回说,小龙还好,就是一直担心她。可是碍于规定,他也不能来看她。她知道小龙家有公检法方面的关系,见她一面应该不是什么难题。难道……

小龙的父母一直不怎么接受自己,静怡知道。这次怕是更加深了他们对她的排斥吧。现在仔细想想,他和小龙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世界,很精英,而她很草根,且满身泥泞。当初答应他的求婚,可能是虚荣心作祟,希望从此一脚踏入另一个世界,过安稳安逸的生活。她是爱小龙的,但或许没有小龙爱她那样深。婚没结成,她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小龙估计很遗憾吧。

自那日审讯她哭得不能自已后,就没再提审过她。现在她有的最多的就是时间,便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觉得从前的自己着实浑噩度日。看不清人,看不清生活,看不清世界,小龙还说她洞若世间,也不知是她装的实在太好,还是他眼疾不轻。

有一天,狱警将她带到一间更衣室里。桌子上放着的是她来时的衣物和一些饰品。旁边还放了一张机票和约莫一千元的纸币。

“你可以走了。”狱警说完便关上门离开了。

温静怡心里一松。总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离开,忽然告诉说可以离开了,竟有点不真实感。

她匆匆换上衣服,将纸币和机票装进兜里。在拿起那张机票的时候,她心里不禁抖了一下。

直到走出警局的大门,她都没看到小龙的身影,也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的身影。心里的那个猜测被应验了,一股酸楚袭上心头和鼻翼。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她担心拧不开,幸好,门开了。家里跟从前一样,任何地方都没变,除了小龙的衣柜和他的书房。那里东西都不在了。

她在客厅的餐桌上发现了一个信封。是小龙留给她的。犹豫了几秒,她径直走进厨房,打开煤气,就着火把那封信点着,看着它在水池里一点点变成灰烬。

收拾好情绪,拿过水壶接水放在煤气上烧水。家里没热水了,她现在很饿,她要泡杯面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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