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楼停鼓,太医才匆匆赶来。
来者是当值的叔怀集,先大吕国内廷太医令叔本毓的次子。叔怀集细细查看过罗明之后,心里登时一惊。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本来家族训诫,医者仁心,可是此间是权力争斗的密室,出言不慎,便是祸及满门。思忖再三,他按定主意。
“叔太医。”罗保朝见他从房内轻步退出,赶忙迎了上去。
“罗大监。”叔怀集拱手还迎,“大监不必担心,令公子本无大碍,只是珠攒劳之症乃是久恶,之前保医堂的方子可否与我一看?”
一听这话,旁边的玉怀璧立时紧张起来,“太医,可是有不妥?”
“求医问药,须得小心谨慎,我要看看保医堂开出的方子都有什么,才好对方出方,以免药性冲突,伤了身体。”叔怀集据实相告。
玉怀璧连连点头,吩咐左右去取来药方。叔怀集便又问:“大监,在下还有一件事,需要问个清楚明白。”
“但问无妨。”罗保朝忽然觉得不对劲。
“补养的方子是谁给的?”
“可是有错?”罗保朝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叔怀集面色不动,言语略平,即道:“若是天恩浩荡,自然没错,可若是别有用心,便当它论。”
罗保朝单从这一句话便知道,面前这位太医不是庸庸之辈,遂展颜道:“东宫所赐,太子之恩,都是宫内的好东西。”
叔怀集点了点头,“如此一来,还真的需要看看方子了。”
玉怀璧此时无名怒火冲上头顶,压低着声音斥骂道:“你这太医,说话遮遮掩掩,到底想说什么?”
“夫人稍安勿躁,等会您就知道了。”叔怀集说完便沉默不语。
不一时,丫头们就取了药方过来,叔怀集看了三张方子,神色便明朗起来,他一贯自诩四代太医世家,医术高明,非旁人能比,今朝觉察出问题,便是最好之证。
罗保朝和玉怀璧见他面色渐变,心里也是起疑,不过却都按捺住了心情。
“大监,这方子当真是好方子,味味对症,方方见效。”他放下方子,眉目带喜。
玉怀璧奇道:“倒是新鲜事,我家请你来诊病,你神神叨叨,如今又品评起药方来了,我家公子到底为什么昏睡,你倒是说个清楚,否则我就以挑唆罪到陛下面前告你一状,现当今风声可紧。”
叔怀集忙道:“在下不敢,方子实是好方子,补药也没有问题,都没有问题,坏就坏在没有问题上。”
“这是什么意思?”罗保朝有些云里雾里。
“这些东西若放在任何一个太医来看,又或者是任何一个医者来看,那都是上佳,且毫无药性冲突,不仅能治珠攒劳,更能滋补身体,对人助益颇多,可是,您二位似乎对我隐瞒了一件事。”叔怀集扬了扬脸,“二公子在服用通黄散。”
两人一惊,罗保朝率先醒悟过来,便道:“是,这样的事情,说出去便免不了被人议论,我夫妇二人也并未觉得这重要,于是缄口不言,问题竟在这上面吗?”
“不错,通黄散虽然药性温和,可是里头却有一味猛药,叫黄龙眨眼,又叫巴豆油,不同于巴豆霜,这巴豆油毒在大肠经,极易结腹,且绝不能同雪蚕、雪蛤、当归、黄芩、熟地、白及等药共用,保医堂只开了治珠攒劳的方子,却没有开解通黄散之毒的方子,就算珠攒劳治好了,多味药与巴豆油毒相冲,激发寒症,自然之势。”叔怀集一一道来,终是解开了此谜。
“我家与地号保医堂素来无仇。”玉怀璧有些难以置信,玉家与徐家也算世交了,徐克病无冤无仇为何生此毒计!
“如今发现还不晚,在下立马调整方子,将养几日,便也好了。”叔怀集心里十拿九稳。
罗保朝只道:“那便有劳叔太医了,只是我儿嗜睡也是因为毒症吗?”
“嗜睡的原因,大监可要听实话?”叔怀集问道。
“自然!”罗保朝不解,“嗜睡是为何?”
此间气氛陡然变了,就连两旁的灯火都暗了下去,玉怀璧提吊起心来,生怕还有什么不好。叔怀集旋即道:“让令公子少吃些,体内虚积,精气恶压,反侵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