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九见此,却是一摆手正色道:“不必,有劳赵师弟挂心,我的伤不重,不比王师弟。”那人闻言,便借此收回了怀中之手,作揖陪笑道:“大师兄说得是,王师弟能得大师兄此番教诲,实是他的福气,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这般算了吧,问琴试马上便要开始了,想必司师弟还未及抽序,我等便先走一步,就不妨碍大师兄了。”
断九闻言,便即点头示意,那人又向着断九拱手一揖,方才领着那已是略作调息的二人离去,司轻月见大师兄就这般轻易地放过三人,当即便要开口相询,断九却温笑着一摆手示意他先莫多说,随即便转身向着围观弟子说道:“各位师弟,都先散了吧,再慢进场,便没有好位置观礼了。”
众人见此间之事已了,又听得断九相劝,便俱都向着断九拱手一礼渐渐散去了。
见众人散去,断九方才向着司轻月与高绛婷温笑道:“咱们陪师弟先去抽序吧,高师妹,轩中琐事,让你见笑了。”
高绛婷并非如表象一般不谙世事,见得方才之景,心中便已是有所明了,知道司轻月与那三人之间有所嫌隙,心中虽是仍有不解之处,但也不便开口相询,此时闻得断九致歉,便即摆着双手说道:“没事,没事,咱们还是快去抽序吧。”
司轻月见得众人俱都散去,便再也憋不住心中之气,向断九问道:“大师兄,方才你为何这般轻易放过那厮?”
断九闻言,却是应道:“先去抽序吧,不然真来不及了,抽完了排序,我再与你俩言明。”闻之,司轻月也不再多问,三人便向着试场内选试台走去。
选试台说是台子,其实是千真琴坊试场之中,平日里供弟子们调琴取弦的小竹屋,本应唤作试琴室,但每逢问琴试时,便被临时用来供参试弟子休息调息之用,而抽选上台顺序也是于此。
三人方入试琴室,便见一楼之中已是有人在此,全都是年轻一辈的参试弟子,约莫七八个人,众人见得断九前来,忙起身问礼,断九见此,也是温笑着还礼。
一旁的司轻月因方才之事,心中不悦,此时也是默默随于身后,也没有心情再与高绛婷说笑,而高绛婷见这试琴室的墙壁之上挂满了各种式样的瑶琴,从最常见的伏羲式到甚是罕见的落霞式俱是尽有,心下甚是好奇,便向着司轻月低声问道:“哎,这是什么地方呀,为何这墙壁上有这么多琴,而且每一张看上去都是极品,难道你们长歌轩就把这些好琴随意悬于墙壁之上,不好好珍藏么?”
司轻月正值心烦之际,忽闻得高绛婷这糯糯之声,心间瞬生甜意,当即转首笑着应道:“我叫司轻月,可不叫哎,这有什么奇怪的,长歌轩本就重琴竹,修音律,这里是弟子们选琴调琴的地方,当然有这么多琴了。
而且挂于墙上的这些琴,虽是不错,但不过是千真琴坊的斫琴弟子们练手的家伙,当不得什么好。况且,悬于此处的琴每日晚时都会更换,再由执事弟子送往外门,外门又会将这些琴送到长歌轩下的各地琴坊之中贩卖,所以呀,在旁人看来,这些琴都是价值千金的好琴,可在长歌轩,则只有刚刚入门的弟子,会用这些琴练手罢了。”
高绛婷闻得此处,又是四下打量着惊叹道:“那这么说来,你们长歌轩弟子所用之琴,全都是珍品中的珍品了,这么奢侈,我那张寸心,还是当年九龄公赠予我的,若是让师父给我购一张这样的琴,不得心疼死她。”
说完,高绛婷即面现警惕地扫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方才低着头咯咯笑了起来,心中虽是觉得与一外人这样诽论自己的师父实为不妥,但总觉着司轻月虽是烦了些,但却又忍不住的心生亲近。
高绛婷虽不似司轻月这般足不出户,这些年来也随着师父见过不少名门弟子,但却无一人,如司轻月一般不羁俗礼,纯然天真,七秀坊中又多是女子,男子虽有是有的,但却都比高绛婷要大出不少,亦无人敢与她言笑,俱都守礼持重。
此次来长歌轩观礼,见得司轻月这么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郎,又是断九的师弟,终是矜不住年少心性,言语间也是与司轻月熟络起来。
司轻月闻得高绛婷言语间的亲近之意,此时又见她低头憨笑,心中的不悦顿时一扫而空。便向着高绛婷言辞凿凿地说道:“我们长歌轩弟子的琴当然比别的琴要好多了,你放心,待你回去的时候,我便去找雷师伯,为你求一张真正的好琴送与你便是。”
高绛婷闻言,顿时双眼发亮,希冀地望着司轻月喜道:“你说的可是雷变雷大师?雷大师所斫之琴流世极少,偶有一张流出,都会被人重金抢购而去,难得一见,你真能为我求得一张?”
司轻月看着高绛婷心喜,自己也是说不出的高兴,当即拍着胸脯向高绛婷保证自己定能为她求来。然则,雷变亲斫之琴,岂是能这般轻易求来,但他此刻却只想着让高绛婷开心,旁的也未曾多想,只想着若是自己求不到,便让大师兄去,大师兄定能为自己弄来。
高绛婷得司轻月赠琴之诺,心中大喜,看着眼前这满面笑意的司轻月,也是越看越顺眼,也不再计较他唤自己“小结巴”的事了,转首看着仍在一一还礼的断九,便欲相问,断九的琴又是一把怎样的佳品。
正待开口,便闻得一阵清冽的琴声从楼上传来,本是喧闹的试琴室,瞬时鸦雀无声,这道琴声虽甚是悦耳,但却暗含内劲,虽是不强,但也压得一众弟子胸口一闷,顿时静下声来。
琴声刚落,便闻得阁楼之上传来一声轻语:“阿九,既然带着轻月来了,为何还不上楼抽序,与这帮小辈,多得这般虚礼?”
高绛婷为琴声所震,方才缓过神来,便听得这句话语竟如一女子俯于自己耳边轻呢,声虽不响,甚是让人觉得神怡,但言辞之间却暗蕴冷意,让人又想要敬而远之。便面带疑惑地望向身旁的司轻月。
司轻月的脸色此时却是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三分欢喜,三分讶异,却又带着四分畏惧,见高绛婷面露不解地抬头看着自己,便低头在高绛婷耳边轻轻说道:“楼上那位,很可怕的,待会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