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只是因为连日撑舟,身体本就疲惫不已,又突遇敌袭,未及调复,便运气纵琴,随即又被柳拂云一记西楚悲歌震的内息紊乱,这才支将不住倒地。
方才服过碧血丹青液,又稍作调息,身体状况已是好转,又念及李白在此,亡命半月有余,终是能得安心,心中不免略有欣喜之意。
海清如今不过年方及笄,脸间仍是略显稚气,况且,十五余年,她几乎全在观月湖中论卷演琴,轩中之人,也皆是对其呵护备至,捧月逐星。即便是回、柳拂云至北境霸刀一年有余,在两人的照拂之下,也未曾受过半点委屈。
可短短不过数月光景,一切已是剧变,先是自己视若亲姐的司梦回不告而别,随即又收到师姐于恶人谷中待产的消息,随即便与柳拂云马不停蹄地赶至昆仑,入谷寻觅。
未有歇息,便又不得不面临天人永隔之境遇,虽有柳拂云在旁,却要面对十大恶人中最毒之人曲刹心的追击,及笄少女的身心实则早已是疲惫不已。此时得遇李白接应,海清也是再难按捺心中情绪,往日难显笑意的姣容,此刻也是随风而现,未有掩意。
海清心喜之下,又得见花羡月从柳拂云手中逃得性命,心中没来由得却是为他松了一口气,此时见花羡月这般诚恳正色,心中也是颇觉有趣。
略略笑罢,海清那姣好的容颜又复往日寒霜,随拾琴而起,一边小心地拭去琴身之尘,将那张焦尾缓缓收入琴囊,一边向花羡月言道;“父亲曾与我提及,执剑长老的青莲剑法乃是内外兼修,集内力心法与外练剑式于一体的绝妙武学。既有内家之绝,内力生生不息之性,又有外家之妙,剑法飘逸磅礴之式。
方才击落于你那一招点将剑指,便是其中一式,这一式是将内力剑法蕴于一指之间,旨在破敌之经脉内息,中指者,短时再难运转内力,乃是克制内家心法的绝妙招式。”
言至此时,海清已是整理好琴囊,随即系于背间,转首看向柳拂云怀中的婴儿,寒霜般的姣容显出暖意,又续说道:“轻月不过一婴童,尚未涉足武学之道,体内也自无内力流转,即使这一指点中于他,也不过如一水滴溅至,并无干系。”
花羡月闻言,轻呼一声,胸中之惑尽解,想着,若非当时自己“救了”这孩子,只怕此时便是已赴黄泉,先生未必会在意自己的生死。
如今先生既出手救得自己性命,想必也不会再有为难。花羡月念此,心中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向着海清妖媚笑道:“多谢姑娘解惑,在下于姑娘有一言,不知姑娘可愿赐耳一听。”
海清闻言愕然,心想,这恶人逃得性命,不赶紧脱身离去,与己纠缠,却是为何,就不怕柳师兄又复暴起,将他斩于此间。
海清瞟向跪于甲板的柳拂云,又看向此时略显狼狈的花羡月,霜颜尽显不解。花羡月见海清这般神色,看向自己之间,眼神又掠过柳拂云,心想,这姑娘倒是憨纯,先是向敌人透露自家长老武学之秘,现下又为自己担心,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脑袋不成。
随即便看向海清那疑惑的眼神,换作一脸正色,真诚地道:“卿之妍态,不输花某,展颜之间,沉鱼落雁,若是能如在下一般,不吝笑颜,方能尽感世间之美,遍俘君子之心。”言毕,花羡月正色瞬转,嘴角上扬,又是一副轻佻妖颜。
海清闻言,象牙色的面庞即刻红霞漫天,楞于当场,只顾低头轻捻衣角,不知如何回应。而李白此时却是默默立于一旁,单手抚须,面露笑意,静静看着海清这羞涩之形,也不作声。
正待海清不知如何自处之际,花羡月竟轻点一步向前,随手取下发间亲戴桃花玉簪,不待海清反应,便轻轻插入其发间。
跪于甲板的柳拂云见花羡月突然上前,唯恐他欲劫海清以做要挟,连忙顿起身形,想要拦截,只是身法确实略逊一筹,掌风未至,花羡月已向崖边遁去,转眼间,已入崖上密林,再难寻其踪迹。
柳拂云本是一傲绝之人,今日,花羡月两番于自己手中脱身,心间自是难平此意,故不多言,将怀中婴孩递于正自一旁愣住的海清,作势便要追去。
“够了,柳家小子,那假姑娘正面与你相斗确实敌你不过,但若他执意要走,你也留他不下,点花追月的身法轻功,论及速度,可要胜你柳家不少,便是老夫,百里之内也是不及,非得到百里后凭内力深厚,源源不息,方能赶超。”
李白见柳拂云欲要追将花羡月而去,顿时大喝一声,叫住了柳拂云,见柳拂云背对自己而立,默不作声,便又继续劝道:“当下最为要紧的,是尽快回转千岛湖,莫要又因一时意气,再误了这孩子性命才是。”
柳拂云闻言,便即转身向着李白一礼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这舫舟已毁,能否请先生先带这孩子返至观月湖,请轩主相救,这孩子…这孩子是…是梦回与我的孩子,望先生能尽力相扶。”
言毕,只见李白静闭双眼,片刻,仰天嘁嘁道:“我已知晓,已知晓,这是梦回的孩子,梦回她也有孩子了...”李白此语声调渐说渐小,最后,已然难以听辨是为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