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法师在京城万寿观掌事之前,也曾多次游历天下,自是深知,粮之一道,对百姓,是安身立命之本,对朝廷,是安邦定国之关键。
可逢灾死人,饿殍千里的事,他也不是没见过。但他只是个道人,是个医家,对这等事也只得满心怆然,便轻叹一声道:“若有什么法子,大郎不妨直言,贫道早年在外游历,饿殍遍地之事,确实不忍卒视。”
广南王世子也站起身抱拳道:“殿下和我,都是自小儿被关在宫中读书的,对这实务一道,确实所见有限,还请大郎不吝赐教。”
张青川侧身行礼道:“当不得殿下和世子爷讨教二字,小人浅见,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殿下与世子原谅则个。”
广南王世子挥挥手道:“大郎只管讲来便是。”
张青川略略沉吟,才拱手道:“寻常办法就是赈济、免田税。但灾民多会流徙,流徙就容易生乱。加之若今年无收,灾祸至少延绵到明年夏天。依小人浅见,今年福建道、江南道、江西南道、广南道俱是风调雨顺,可在这几路让农人俱抢种一季,为冬季赈灾做好准备。”
“这些地方素常不种两季吗?”广南王世子问道。
张青川解释道:“一般风调雨顺之年,谷贱伤农,这几地大部分农人只种一季,保证够交租和口粮,再略微有富余就是。农人宁可种些作物,或外出打些短工,毕竟这几地都是极富庶的地方,招短工的极多。”
“可若是这几路丰收,湘楚两地灾民流徙只怕更盛。”六皇子道。
张青川拱手道:“殿下所虑极是,但湘楚之地虽旱,但江河湖泊甚多,也常有水灾,若能趁此时机,开仓放粮,以工代赈,建堤修渠引水,甚至可能因此屯田。”
广南王世子听了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
张青川略犹疑了一下,却并未再言语。
六皇子却道:“看大郎似有未尽之语,不妨一并说了出来。”
张青川躬身道:“恕小人直言,朝廷颁布法令与民生息,若得父母官一心为民,自然是好的。加之此事工程巨大,其中耗费烦难数不胜数,主事之人必得有令行禁止之权。再者,可能还涉及到常平仓、粮食预收、税费如何减免等诸多事宜……”
六皇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多谢大郎赐教,大郎一席话,果真让我二人大开眼界。”
“这都是些微末之事,当不得殿下谬赞!”张青川拱手道。
“如今天下,读书人众多,通实务者寥寥。吾观大郎谈吐不俗,想必也是读书之人,可想过科举入仕?”六皇子眼神殷切。
“小人乃商户出身,读书只为识字明理,并未钻研制艺之道。”张青川断然摇头道。
“却是可惜了。若有一天,不论出身,均可参与朝廷抡才,不知大郎可有意?”六皇子想了想又问道。
张青川苦笑道:“小人家中老父年迈,需膝前尽孝;阿姐早逝,外甥女儿还未成人,需尽长辈之职。”
六皇子还欲再劝,道衍却插话道:“午膳摆了来,不如先行用膳吧。”
六皇子笑道:“与大郎相谈甚欢,竟没顾上旁的,如此,便叨扰道长了。”
几人用过午膳,六皇子和广南王世子告辞离去,道衍和张青川送了出去,六皇子道:“他日若去得江南西道,必得再去拜会大郎。”
“不敢当,他日殿下与世子若去得江南西道,必尽地主之谊。”张青川抱拳道。
广南王世子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你阿姐的事,不妨多注意广灵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