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繁忙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白天,尤其是中午和下午,人们都呆在屋子和背阴的位置乘凉。等到太阳落山,暑气散开,人们才像畏惧光明的老鼠那样离开巢穴,在凉爽黑暗的环境里开始一天的活动。
从现在到明天凌晨,是赌场里人最多,生意最好的时段。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赌场里担任荷官。
《潜伏》这部片子在国内名气很大。实际上,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潜伏活动一直在继续着。有很多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终其一生都在潜伏。按照其身份和任务性质,大体上分为国内潜伏和国外潜伏两种。
国外潜伏是重头戏。潜伏人员一旦接受委派,整个人彻底改头换面,以正规合法渠道移民,带着全新的身份,成为一名生活在海外的华裔。
生活,这就是大多数潜伏人员的日常任务。
没有电影电视里那种刺激的生死搏杀,也没有谍战大片里007阿汤哥敏捷矫健的身手,更没有拯救世界的伟大人生目标。潜伏人员存在的意义很简单————生活,生活,平静平淡的生活。
假如你要成为一个标准的米国人,该怎么办?
答案很简单:前往米国的某个城镇,买一套房子,在那里安安稳稳生活几年。时间长了,你的行为习惯会不自觉地受到周围人群影响,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语言关,只是诸多潜伏难点之一,也是最容易克服的部分。
关键在于生活习惯。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后来的习以为常,需要漫长的时间磨合。
走出去,住下来,习惯目前的生活。这就是初期委派情工人员的主要潜伏内容。
一年、两年、三年……以十年为一个“潜伏时间单位”,你会逐渐变成当地人。
接下来,是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这时候你已经有了稳定工作,在当地(社区)也拥有一定的影响,周围有很多朋友,无论他们是否喜欢你,或者对你抱有某种看法,但他们都认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自己人”,根本不会把性格随和,很少发脾气,脸上永远带着微笑的你与“间谍”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你没有接到任何指令,你的任务仍然是继续潜伏。
因为你娶了个金发碧眼的洋妞,所以你的孩子有白色皮肤,开口说话不会字正腔圆的“热爱人民,热爱国家”,而是张嘴咿呀咿呀的英文字母ABC。
你会教你的孩子和妻子说中文,你会小心翼翼灌输给他一部分自己的思想理念。请注意,内容只能停留在表面层次,决不能深入到政治领域,否则极有可能引起注意。尤其是来自妻儿家人的举报,紧接着就是联邦密探约你喝茶,从根子上把你的过去挖出来。
你的日常生活还包括对单位同事,以及新朋友的细微改变和影响。
比如年节的时候,尤其是圣诞,你会约着朋友来家里吃饭。餐桌上的菜除了烤鹅和填满李子的烤鸭,还有来自遥远中国的红烧肉和鱼香肉丝。西红柿炒蛋必不可少,甚至还会准备一个热辣的火锅。
在白皮蓝眼的异族人看来,这一切都很新奇。
这时候,你就可以端着主人的架子,给他们介绍这些菜肴的来历,并在谈话中夹带上几个久违的中文字词。
这同样与国家级别的机密情报无关,这只是一个移民对母国的怀念,以及小范围的华1夏文明传播行为。就像那些性子执拗的老人,尽管多年前就离开中国,却极少使用英文,尤其是在家庭内部,他们一直说着中文。
联邦调查局不会对此产生兴趣。毕竟居留在米国的华裔实在太多了。如果把每一个在米国土地上说着中文的人都当做嫌疑对象进行监控,那么就算国会拨款再多,再增加十倍的人员编制,也不可能达到目的。
像普通人那样生活,通过各种方式扩大中文的使用和影响范围,哪怕只是几个人也好。
你的孩子和妻子有可能因你的影响,成为新的潜伏者。可这样的成功几率实在太低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人做到这一点。毕竟那里不是中国,虽然你是丈夫(妻子)和父亲(母亲),可他们受环境的影响程度,远远超过你的日常说教。
大多数潜伏者终其一生也不会收到来自上级的任何指令。
他们最大的任务,就是在沉默中仔细观察整个社会,并在“适当”的时候,公平公正地说上几句话。
比如电费太高,且市政方面不作为的时候,就跟随反抗者抱怨一下。
比如冬天气温骤降,大雪封路,家里没有暖气供应,电网崩溃的时候,就在推特和脸书上骂几句。
千万不要小看这普通平常的行为,它极有可能成为引燃无数愤怒民众的导火索。就像一个无形的怨怒容器,平时能装下千万人的愤怒,可一旦积累到顶点,只需要轻轻揭开盖子,让常年压制的怒火得到释放,就会迅速演变成席卷一切的飓风海啸。
潜伏人员还负责“支援”任务。
比如在国外执行任务的本国特工遇到某种意外,急需物质方面的帮助,这时候哪怕能有十美元也能起到无可比拟的作用。
“你可以到号,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上级指令可能就是这么一句话。只要你赶到指定地点,就能得到一个充满惊喜的补给袋。里面有食物、饮料、药品、现钞……甚至武器弹药。
米国不禁枪。
所谓潜伏,就是这么简单。
虎平涛在缅国遇到的情况也是如此。
他的第一站是仰光。在那里,虎平涛遇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叔公”。
那是一个在南北安南内战时期逃离家园,来到缅国定居的老人。他在仰光经营着一个小冷饮店,娶妻生子。对于虎平涛这个不请自来的远房亲戚,叔公的老婆很是不屑,满脸鄙夷,因为虎平涛看起来就是个穷鬼,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甚至连缅国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老两口私下里一合计,觉得虎平涛留在仰光是个麻烦。别说什么亲不亲的,光是他每顿惊人的饭量,就足以令人打消关于亲情血缘的一切关联。想通了这一点,老两口第二天就忙着跑当地相关部门,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时间里给虎平涛办妥了身份证明。
按照计划,虎平涛在某个夜晚外出,与当地的几个混混发生口角,双方打了起来,虎平涛展示出街头斗殴战斗力,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也由此惹上了麻烦。
迫不得已,“叔公”只能给了他一些钱,托关系让朋友带他前往远在北方的腊达,避风避祸。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符合逻辑,也具备了各种证明的世俗故事,让人找不出破绽。
“叔公”就是一个典型的潜伏人员。
如果没有“叔公”的帮助,虎平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前往腊达,在有人举荐背书的情况下,顺利进入银筹赌场,成为一名发牌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