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北只需要再多一点“明智”,绝不会揭穿李放鸢的秘密,但他一旦进入调查员的角色,只想查出真相,将其它事情全给抛在脑后,遭到拒绝才醒悟过来,可话已出口,后悔也没用,只能笑道:“嗯,我需要知道就是这些。”
在这之后,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谁都不说话,各自靠在座位上假装休息,就连不需要睡眠的向越阡,也闭上眼睛做出睡觉的样子——程序人毕竟不是真正的程序,懂得人情世故,尤其是在经常受到怀疑的环境中,每个程序人都要学会谨言慎行,甚至干脆不露面,一直生活在芯片里。
农星文的“虫子”只能推动既有的情绪,一旦根基不在,它也无能为力,陆林北渐渐感到困倦,差一点真的睡着。
李放鸢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陆林北的肩膀,随后推门下车。
陆林北跟着出去,扭头看一眼车里,向越阡仍在装睡,王触木轻轻发出鼾声,装得更像一些。
李放鸢走在前面,陆林北小心跟随,胸口仍有一点疼痛,但他已经顾不上,想着口袋里的手枪,两人们都穿着防弹衣,真要是开枪的话,最好对准头部……
李放鸢止步,抬头望着星空,“我从来没乘坐过宇宙飞船。”
“如果能有选择的话,我宁愿一辈子不再进入深眠箱。”陆林北由衷地说,只是一想,他就感到一阵阵难受。
“在星际时代却没有过星际航行的经历,就像是……生活在海边却不会游泳,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比较遗憾。”
“李主席最想去往哪颗行星?”
“我不知道,行星之间的区别很大吗?”
“嗯……不是很大,所有的行星都建立在光业农场和电池的基础之上,可能只有众王星是个例外,我没去过。”
“光是一切。”
“光是一切。”陆林北重复道。
“光应该属于所有人,但是总有一部分人想要将它们垄断在自己手中。”
“这是普权运动兴起的根本原因。”
“没错,按你之前所说,许多农场其实是自动运行,效率即便低一些,生产的电力应该也足够供应全体居民的需要吧?我看过一部纪录片,里面说一些农场因为位置偏远,生产的电池不值得运输,只能释放掉。”
“战争一到,大家又开始抢电池。”
“是啊。我曾经对能源交易所进行过调查,那里看似热热闹闹,其实是几家跨星际光业公司掌握定价权,它们使用各种办法控制产量,确保电力与货币保持一个相对固定的兑换比率。”
“嗯。”陆林北已经有点糊涂了,不明白李放鸢想说什么。
“明明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足够的电力,过上更好的生活,剩余的电力还可以进行大规模星际开发,扩展人类的生存范围,可是就因为一小批人想要稳定货币,说白了,想要稳定他们自己家族的优秀生活,就让绝大多数民众忍受贫穷与平庸。这样的不合理架构,必须摧毁重建。”
“这正是咱们在做的事情。”
“敌人很狡猾,三百年来,他们对光业技术没什么发展,对于如何操纵大众,手段却越来越丰富。你回到翟王星不久,直接来到普权会,所见所闻尽是支持者如何众多,没有看到还有更多的人,普通的人,受压迫的人,仍然选择站在他们的压迫者一边,将普权运动视为洪水猛兽。”
“几个小时以前看到四位。”陆林北道。
李放鸢笑了一声,“没错,就是那样的人,一家子普通的农夫,明明是普权运动的受益者,今后得到的好处远远多于那点赏金,可是面对理事会的蛊惑,他们连想都不想一下,带枪出门,甚至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不是士兵的对手。像这样的愚民还有许多,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人行走在黑夜中,寻找落单的普权会战士。理事会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安危,愚民和战士,两败俱伤才是他们最想看到的结果。”
陆林北嗯了一声,开始明白李放鸢想说什么了。
“对付不择手段的敌人,咱们也只能不择手段,我见过满腔正义的理想人士,轻易落网,在监狱中受尽折磨,我敬佩这些人,真的,看到他们的遭遇,令我愤怒。我很极端吗?没错,我很极端,任何人,但凡心里还有一丁点关于人类正义的念头,看到那些最好的人受到的待遇,不可能不变得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