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今天先这样吧。”严峫转过身,丢下了一句:“好好养伤。”
病房门呯一声关上,江停向后靠在病床头,用两根手指紧掐着眉心。
“……”很久后他才开口喃喃地骂了句,但没有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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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逼——!”啪一声脆响,魏局把文件摔在严峫面前的桌上,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
会议室里人人缩着脖子,噤若寒蝉,只恨自己不透明。
只有作为当事人的严峫手里夹着根烟,大腿翘二腿,面无表情对着魏局兜头而来的唾沫星子,长长吐了口烟圈。
“为什么单独行动?为什么不打报告?为什么不申请配枪?!你自己被犯罪嫌疑人打死就算了!还让路过的群众觅声爬上天台查看情况,险些被嫌疑人从楼梯推下去摔死,现在还在医院里待着!待会要是家属投诉到上级公安厅,老子一定把你扒光了绑起来送去顶雷!”
“没事老魏,”严峫悠然道,“我去过医院了,群众被我们警察冒死办案的精神所感动,答应不投诉。”
“……”魏局气沉丹田,用尽洪荒之力,大吼一句:“放屁!”
坐在严峫身后的秦川遭到了池鱼之殃,默默把金边眼镜摘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唾沫。
“小高!”魏局余怒未消:“报告情况!”
刑警支队外勤组的高盼青正把全身缩在马翔身后伪装自己不存在,无奈被点了名,只得讪讪站起身。
“呃……外勤和技侦的弟兄连夜重勘了嫌疑人胡伟胜家,从严队起获的制毒工具上发现了大量指纹证据,目前痕检还在进一步排查……为此我们紧急重审胡伟胜,但姓胡的咬死自己只是个卖假药的,对毒品交易什么都不知道,目前在口供方面暂时没有突破进展……”
“他在当年恭州强|奸未遂案里学聪明了,”严峫皱眉道,“制毒贩毒足够他吃枪子儿,卖假药致死却顶天二十年。”
他又在提恭州已经封档的铁案,魏局几乎要炸毛了:“你他娘的给我闭嘴!”
严峫无所谓地耸耸肩。
魏局转向技侦:“既然有指纹铁证,为什么还那么着急追口供?”
高盼青觉得自己真是水了个大逆,才会被迫在顶头上司被顶顶头上司痛骂的时候站出来发言。他硬着头皮说:“因因因因因为无法通过指纹对比形成胡伟胜参与制毒的直直直直直接证据……”
魏局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蹿升到了一百八的血压,咬着牙问:“为、什、么?”
高盼青满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因为胡伟胜的指纹只存在于反应罐底部,过滤机中下部,以及脱水机顶两侧手提的位置,而气体罐顶部放气阀、药瓶盖和软管接口等制毒环节的关键操作点上,没查出他的指纹。”
魏局觅声望去,严峫从烟盒里抽出一支软中华,也不点,一边在手指间缓缓揉捏一边沉思道:“也就是说,胡伟胜的确不曾操作过这些工具,他只负责搬运及看管,真正的制毒‘技师’另有其人。”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几个小时前的场景,那是他在天台生死一瞬后,拔腿狂奔至楼道口,于逆光中瞥见的一幕剪影。
随即他轻轻一摇头,强迫自己将这画面暂时搁置了。
“你这个……”魏局习惯性想骂严峫两句,没找到词,当时有点哽住了,然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不抽就拿来给我,糟蹋东西,浪费!”
严峫:“……”
韩小梅委屈地问黄兴:“黄主任,没事找茬也要骂两句这点严哥是跟魏局学的吗?”
黄兴小声说:“嘘——他们这些干刑侦的,魏局也是快四十岁才找到老婆……”
“上级部门对五零二案非常重视,省厅已经问了两次。”魏局扫视整个会议室,威严道:“现在案情已经裹挟了制毒、持枪和公然袭警,我们不能坐等省厅逼我们下军令状,必须积极主动,先给自己人规定好破案时限,抢在犯罪分子清理完其他线索之前取得突破性进展!严峫。”
严峫刚抽出第三根烟,闻言毫不犹豫地飞快把烟点着了:“是是,您说。”
魏局一看他满手绷带、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坐在会议桌后的样子,就想起当年把这个富二代小混混从街上铐回派出所的往事,再想到自己一时糊涂,竟然让小混混人模狗样地穿起制服混进了公安队伍,现在眼睁睁就要升为正处级的支队老大了,当即血压又险些蹿升到了一百八。
“七十二个小时内不破案,你下半辈子就特么别想扶正了,”魏局悲愤道:“给老子扒了衣服回家继承煤矿去吧!”
“……”严峫目瞪口呆盯着他,欲言又止,然后终于忍不住发牢骚了:
“不带您这样的,您今天怎么对扒光我这件事这么有执念啊,我可是个直……”
话音未落他险些被魏局的烟灰缸敲个满脸桃花开。
“行行行,”严峫被人七手八脚从桌子底下扶起来,有点狼狈地拍着胸口,说:“破案破案,这就破案。老高!”
高盼青用“我求求你了”的眼神回视他。
严峫问:“你们审了胡伟胜多久?”
“三班人马,连夜突审,到现在已经超过八个小时了。姓胡的又不傻,知道漏了口供就是死罪一条,咬定自己只是把制毒工具捡回来准备当废品卖的,那袋关键性证据的毒品又被抢走了……”
严峫一摆手,打断了手下,随即向魏局竖起一根食指。
“给我一个小时。”严峫说,“一个小时内拿不下姓胡的死罪口供,我跟您姓魏。”
魏局愣住了。